沈煜升抱着易畅坐进了后座,他将他放平,让他的头靠在他的大腿上。
青年脸白得像纸,干裂的唇微启,不断地哆嗦着。
他听说人已经结束拍戏,之后便可以在家静心休养,便很快联系了荣寅,费了一番工夫才说服对方同意他来探望。
当他们看到别墅外停着的车,听完门口保安的叙述,他才知道他来晚了一步。
他不知道荣恬说了什么,但猜得到两人之间必定不愉快,否则原本“已经稳定”的人不会变成这副模样。
他恨自己走错了那一步。他当初就不该听从家人的鼓动去见她,甚至连那个口头的联姻都不应该存在。
可他那时候都在做什么,在想什么?
和盛广元一起出现在青年的面前,对他的痛苦和迷茫视而不见,对他承受的暴力袖手旁观,质疑否定着他的一切。
包括他的品格,他对他的真心。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不懈地试探着对方对他感情的厚度。
回望过去,他突然觉得他认不出他自己了。
他闭了闭眼,轻抚着青年的下巴,静静看着那双不安跳动的眼皮。
一刻钟后,车逐渐靠近荣寅供职的医院,这里有全省最好的精神科医疗资源。
在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时,严延脸色突然变了,道:“好像有记者。”
“什么?”
荣寅跟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一向空旷的门口停了好几辆车,出来的几个人都一副电视上狗仔的打扮,此时看见他们的车都纷纷围了过来。
“……他们怎么知道的?”
他转过身问后座的人,只见沈煜升表情严肃而紧张,冷道:“还能是谁。”
严延有些慌了,他做司机也有一阵子了,但还从没见过这种场面,便看向了车内镜:“老大,现在怎么办?”
“开到门口停下,找分部可靠的人过来处理。”
他说完就想把人抱出去,却听荣寅道:“先别动,我让他们出来。”
荣寅打了个电话。不一会,本是紧紧围着他们车的人群,又被从门口快步出来的医护吸引了过去。
等担架到了车边,沈煜升很快打开车门将青年抱了上去,又拿紧身上的外套遮上了他的脸。
周遭充斥着刺眼的闪光灯和嘈杂声,他不禁抬手遮住眼紧随医护快步跑上阶梯。
“沈总你和易畅是地下恋情吗?这是盛业目前和荣氏交恶的原因吗?”
“传闻他因为毒瘾得了重度精神障碍,你可以谈一谈吗?”
“喂沈总!你难道不觉得和劣迹艺人交往会加剧经营危机吗?”
“圈里的多人运动吸毒趴你也有去吧?”
“……”
毫无节制的提问让荣寅都不禁觉得悚然,他看向了沈煜升,却发现这位年轻的企业家只是一言不发,专注护着床上人的脸。
还好易畅听不到,他想。
病房外,两个人安静地站着,直到主治的院长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二人,说:“病人目前已经稳定下来,你们不用太紧张。”
“是什么原因导致的病发?单纯是外界刺激吗?”荣寅问。
“除开超负荷的精力消耗外,这个是主要原因。高烧,呕吐以及重度感知障碍,荣医生,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不妄加评论,不过你作为他长期的负责人应该反省反省自己,”他用记录册在他身上拍了拍,“病人烧还未退,要时间休息,你们晚些再进去看他。”
在院长走后,荣寅有些颓丧地抹了把脸,道:“要不是拍这个戏也不会变成这样,我当时就应该全力阻止他。”
沈煜升手指交叉坐在椅子上,道:“电影是我投资的,怪不到你身上。况且就算你阻止他,他也不会听。”
“你投资的?”荣寅有些愕然,“你支持他在这种状况高强度工作?你是什么心态?”
他沉默一阵,道:“他这个人,一向把机遇看得很重。我不想让他失望。”
当初他是在偶然间从下属的对话中知道,易畅竟决定参演一部新电影,而且目前极其需要资金。本来这案子在投资部都不会上到讨论层面,下属知道他感兴趣有些惊讶。
他不了解娱乐圈,不知道导演是怎样一个人,他只知道易畅曾经跟他合作过。
这部影片从立项到敲定演员不过数日,他感觉得出这二人的惺惺相惜,尽管自己都牵涉于剧本背后的故事中,尽管如何不愿易畅吃苦,他仍觉得这是他现在能为他做的最好的事。
所以,他错了吗?
荣寅听了他的话愣了愣,摆手道:“算了,你这行为逻辑我是懂不了。说实话,我已经不能理解我妹对你的心态了。”
想到自己的亲妹,他不禁有了愧意。他虽不混迹名利场,但还是有基本的判断能力。
荣恬就是个被他们家惯得有些骄纵的孩子,人生中少有挫折,遇到不如意的事就容易急躁不安,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来。
“不论如何,她这次冲动了,我替她道歉。”
“等小畅痊愈,我会让她亲自过来,”他看了他一眼站了起来,“包括媒体的账,都一起算。”
因公事缠身,沈煜升和严延在天黑后又赶回了公司。
媒体那边他早已找人平定,目的就是将热度尽可能地降下去,不管需要多少代价。
即使措施已经很及时,但还是不免一些漏网之鱼。短短半个小时,小道消息迅速传成了娱乐圈的大新闻。
即便已成为众人眼中不成大器的下流男星,但“昔日天赋少年迅速陨落,与人滥/交终靠毒品续命致精神分裂失去自理能力”之类的新闻标题也足以吸引人的眼球。
他低估了易畅的话题度,也低估了荣家势力的善变和恶毒。
当他打开办公室大门时,这种感受更加的强烈。
他先看到的是站在他正前方的母亲,而她身边却是一个许久未见但并不想看见的人。
“哟,沈总终于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