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
陈谦被叶南重冰凉的眼神制住, 那就像一个傲慢的上位者，在看一个蜉蝣撼大象的可怜小丑, 眼神里割裂出浓厚的兴致，也不知是在嘲讽又或者是饶有兴味的看他出丑, 好像只要随意挥一挥手，他这个血液肮脏的小丑就会被迫退场凌迟处死一样。
这是陈家上上下下的, 从陈老爷子到陈家的保姆佣人看着他的眼光, 也是陈谦最恨的眼神。
这让他无比清晰的想起, 自己只是一个私生子, 一个他人友好时就准许靠近，厌恶时就随意讥讽冷笑的玩物。
他父亲将他接回陈家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陈家是我儿子的, 你不要想着肖想。”
“你跟我争？你拿什么跟我争？你虽然姓了陈，也住在陈家，可你的户口没有落在我陈家啊, 你只是父亲养的一条忠诚的, 不咬人的狗而已，我都懒得跟你生气。”
“他？他算哪门子的陈家少爷？跳梁小丑罢了。以后别开这种玩笑, 陈三小姐要生气了。”
“陈总真是可怜, 努力了那么久，结果犯了一个错就被撸下来了，大少就算赔了一个公司进出，陈董不还是将他扶持了上去？啧啧啧，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我是来看你笑话的, 你看看你啊陈总，我早就说过了，你什么都得不到的。”
无数的声音涌入他耳里，有陈家人、公司员工、还有他曾经击败过的对手。
最后是他被撤职掉到空壳般的分公司之前，在公司会议上，坐在陈董左下手的陈二少将那分记载了他所有小动作的文件夹砸在他额头上，嗤笑中全是轻蔑，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一句话。
“野狗果然是野狗，养的十几年也终究养不熟。”
咔哒——陈谦脑子里那根弦彻底绷断了，强烈的愤怒汹涌的填充他的脑子，连眼底都布满了红，他猝不及防的一个用力，朝着叶南重的方向扑去，警官一时不查居然没拦住。
叶南重本来要走，感觉到身后的动静脚步顿了一下，一只手掰过他的肩膀，想要揪住他的衣领，叶南重皱着眉后仰避开，反手扣住伸过来的那只手，一个用劲，扭着陈谦的胳膊，一个擒拿反将他按在病房门上。
砰！
一声让人牙酸的巨响，足以可见叶南重用了多大的力气。
“你放开我！”陈谦剧烈挣扎着，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气的他“哐”的一下把门锤的震响。
周围已经有听见动静的医护人员和病人探头出来围观了，怕是什么凶残之徒，看到有警官在这边，没敢上前凑的太近。
叶南重微微撤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手却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压的更紧了，将捏着拳反身打他的陈谦用力又往门上一按，还扭了下他的胳膊警告他别乱动。
陈谦惨叫了一声，艰难的侧头用他通红的眼睛瞪他。
叶南重看了一眼，眉头皱起，不耐道，“你狂犬病？”
“草泥马，放开我！叶南重你有本事放开我！”陈谦对“犬”这类的字眼过敏，本来已经消停了不少的动作再度激烈起来。
看着跟犯了狂犬病也差不多。
毕竟是一个大男人，还是一个会锻炼的青年，力气也是很大的，挣扎起来叶南重单手也要握不住了，恼火的都想上脚了。
好在两个警官也反应了过来，掏出警棍上前接手了陈谦，顺便把他一直叫嚣着的嘴给捂住了。
“我会通知这家医院最好的各科医生过来，请务必做好全套检查，免得放出来乱咬人。”叶南重握住自己的手腕扭了扭，对着两个警察说话的声音冷淡至极。
本来只想着双方都别得罪的两小警察后悔不迭，忙点头答应。
陈谦就这么被封住嘴带走了，不一会医院的保安也过来疏散人群，叶南重看了看周围被赶开还高举手机的人们，有些无奈的按了按眉心，所以说网络太过发达了也不好，他怕是又要在热搜上待一段时间了。
他心里真叹着气，旁边叶致远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道，“那个陈谦怎么回事啊，怎么跟犯了病一样？也太吓人了吧？”
叶南重想起上辈子的事情，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叶致远被看的浑身鸡皮疙瘩控制不住的往外冒，怂兮兮的往宋谨的方向挪了挪步子，可怜巴巴的看着叶南重。
“……算了。”叶南重看了看叶致远这小身板，扭开了头。
叶致远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算了，不过不妨碍他心底一松，露出个讨好的笑脸来，又蹭了过去，率先帮他打开了病房的门。
“小叔叔，我妈就在这间。”他一边领头进去，一边嘟嘟囔囔的道，“刚才那么大的动静，估计是猪都吵醒了。”
背对着门口侧躺着装睡的姜琳浑身一僵，放在枕头下的手收紧抓住了自己的慌乱之下塞进去屏保还是叶南重的顶配肾机，恨不能这是能砸核桃的诺基亚。
最后避免被发现的姜琳只能在心底疯狂念叨“这手机是新买的一万多块高配用的挺舒服不能丢不能丢”，才终于压下了想杀子的心思，呼吸逐渐平稳的侧躺着。
叶南重进来的慢一步，没有捕捉到姜琳那细微的动静，但对她呼吸的变化了然于心。
叶致远摸了摸后脑勺，走过去喊了两声，“妈？小叔叔来了，妈！”
他一声比一声高亢，就跟叫魂一样，都要动手推姜琳了。
姜琳差点就没忍住跃起将他暴揍，额头青筋蹦出，控制不住的磨了磨牙。
“咦，我妈睡觉居然磨牙，会不会还打呼啊？”叶致远好奇的道。
姜琳：“……”我生这蠢儿子的时候是不是把他在羊水里憋坏了脑子？？
宋谨也被叶致远逗笑了，他本来就聪明，就算之前没看出姜琳是装睡，现在也看出来了，他看了叶南重一眼，得到对方首肯之后，招手把叶致远喊了过来。
“小远饿了吗？要不要跟宋叔出去吃东西？”
“我不饿啊。”
叶致远茫然的声音被关在病房外面，宋谨直接将他拉了出去，勾着他的脖子笑眯眯道，“宋叔饿了，请你吃东西。”
叶致远对宋谨突然的亲近赶到奇怪，不过听说宋谨要请客，转瞬就把这种感觉抛到了脑后，爽快答应了，“好啊！”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叶南重坐在房里唯一的椅子上，病床头放着一个果篮，他猜测了一下，应该是陈谦或者那两小警察买的。
主要是叶致远不像那么细心的人，而且之前打电话的时候他也没提起陈谦也在，很有可能是他挂了电话后，陈谦才跟着警方过来的，看那两个小警察的态度，是存着两边都不得罪的心思，连两人吵架都不敢多阻拦，就躲在后面装聋作哑和稀泥。
叶南重对他们的做法不予置评，毕竟像这种两个背景都不简单的人闹在一起出了事，也不算什么大事，他们那群小警察也不好插手，说不定还得被牵连倒大霉。
要不是叶南重来了之后态度强硬，逼着陈谦动了手，还是两次，这事儿可能到现在都没完，还在瞎掰扯。
他从果篮里拿了个苹果，用水果刀开始削皮，他动作很快也很熟练，很快就剔出一层薄薄的果皮垂钓着，还在不住的延长。
姜琳装睡装不住了，翻身坐起来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叶致远打电话的时候她是真的在睡，她被外面的吵架声弄醒，本来想出去看看的，结果又听见了叶南重的声音，奇怪的摁开手机想看时间，看到的却是屏保上的叶南重。
那是她从粉丝群里翻到的一张旧图，是他还在拍《高三无悔》的路透，少年穿着一身青白运动式校服坐在教室里侧着头跟人说话，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也不知道是抢的谁的，一手拿着书，一手熟练麻溜的转着笔，有阳光找过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温柔的光圈。
难得的青春洋溢，跟姜琳平时见到的冷淡成熟的人完全不一样，让她恍然反应过来，这人还是这样年轻的年纪，只比她儿子大三岁，平时端出那样威慑的表情，总让人下意识的忽略他的年龄。
如今卸下来，反差之下难免生出些其他的情绪来，或许是在粉丝群混久了，听多了他的事，知道当明星是多么不易，知道了粉丝群体原来也是分三六九等，知道原来有些激进的粉丝也是会伤害到他们的，什么追车、跟踪、寄假肢……她光是听着就觉得毛骨悚然。
也许是听得多了看得多了，她竟然也会为叶南重打抱不平了，想到这孩子还不懂事父母就走了，没成年护着他的哥哥也走了，自己打拼事业在陌生的行当里摸爬滚打，却还记得体贴粉丝照顾队友。
她竟莫名的生出了些母爱，鬼使神差的就将那照片保存了下来，还当做了屏保。
“这是因为确实拍的很好而已。”她当时是这么劝诫自己的。
可现在当事人就在门外，她看着这张照片想起自己曾经的作为又心虚起来，不管她怎么说服自己没有错都没用，她知道，自己就是迁怒。
她和叶北青的婚姻，从相持相爱走到最后相敬如冰，追究到底，还是因为彼此三观眼界不合，她对叶北青问心无愧，叶北青对她也是仁至义尽，唯有对夹在他们中间的叶南重，她是有失偏颇的。
听到他们要进来，姜琳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心虚的把手机塞到了枕头底下装睡起来。
如今看叶南重平静的表情，她一下就知道对方早就识破了，有些难堪的摸了摸脸，扭过头。
叶南重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他，这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跟陈谦闹起来？”
“谁是陈谦？”姜琳茫然了一瞬，了然点头，“那个疯子名字叫陈谦？是陈家人？”
“不是，他本家在H市。”叶南重又问了一次，“你们怎么吵起来了？”
姜琳说起这事，有些气氛，“我又没想跟他吵，是他突然冲出来拦我的，我不理他，他还拦我车！简直有病！”
昨晚是商务局局长五十岁大寿，叶氏赫然也在邀请行列，姜琳带着叶致远一起去的，中途叶致远身体不舒服就先跑了，还把司机和车一起拐走了，快到散场，姜琳也出来了，司机还在路上，她就在旁边等了一会顺便散散酒。
陈谦就是那个时候出来的，“姜女士，你好。”
姜琳正忙里抽闲拿小号在叶南重超话打卡刷微博点赞呢，听到声音抬头觑了一眼，年轻的不认识的男人，这样的穿着打扮应该也是刚才在宴会中的，姜琳就随意的点了点头，甚至都没记住他的自我介绍。
男人在旁边说了一些话，姜琳站了一会酒气也上来了，虽然不至于喝醉的地步，但听着也特别烦躁，很想让他滚蛋。
“他一直跟我套近乎，我按捺着脾气玩手机都没搭理他，谁知道他居然偷看我手机！”
姜琳愤愤，脸都红了，特别生气的模样，“他就说他那里有个什么项目还是计划的，能够保住叶氏，让叶氏更进一步，还能把你的股份抢过来，简直有病。”
叶南重看她无比唾弃的神色，很是好奇，“你当时在看我的新闻？”
要不然陈谦怎么会突然说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