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那金丝檀木桌前,顾和以提醒了自己好几次,才忍住了想要翘起二郎腿的冲动——婢女从安就在她身旁,忽然之间做些太出格的不雅动作怕是会叫人给看出不对劲儿来。
她习惯性地以中指在釉面莹润的小圆盒里一勾,勾起了一小块淡黄色的面脂,细细看了几眼,然后将那膏体抹在了手背上,以手指涂开。
黄豆粒大小的一块面脂被均匀涂在了手背上,不是太油,还带着淡淡的香。
带着好奇地在手上试过之后,顾和以这才将那白釉盒中的面脂往脸上涂了一层,涂均之后又轻轻拍了拍脸。
从安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绞着手指,一个早晨了,小姐除了束发都没有让她帮一点儿忙,伺候小姐好几年的时间了,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小姐,这些事情就都还让奴婢来吧。”
“不必,今儿个我自己来,你等着就好。”
摆了摆手,顾和以又一次拒绝了从安,她可真是受不起穿衣起居就连洗脸化妆都有人伺候着。
这顾和以的原身本来就是个古怪精灵还有些小任性小刁蛮的女子,只要别做得太出格,稍稍任性一些应该也不是问题。
从顾和以原身的记忆中对于外界为数不多的了解来看,这大周朝,十几年前结束了半锁国的状态,开始兴商贸、兴海运,十几年前借着政策潮流兴起了一大批富商巨贾,而顾家便是其中之一。
顾家两兄弟以海商起家,做的是香料贸易。海运兴起之前,香料贸易只能走陆运,从西域诸国买进,或是等西域诸国来朝进贡。只是这陆运实在难走,路途遥远不说,西域大漠干旱,地广人稀,自然环境十分恶劣,最后能运到京中的香料数量少,只能供皇亲国戚与世家名门使用。
而海运开放以后,很快便与交趾、占城等国建立起了民间贸易关系,如今举国上下,上至贵族下至小民,香药已经成为日常生活的必需品,香药业一片繁荣景象。
顾家在这十几年中一跃而起,虽然称不上数一数二,可也算是京城之中巨富之一,还承包了大内和各个王府衙门的香料供应。
只可惜,去年顾家兄弟出海之后,风涛败舟,两船近六百多人仅几十人生还回京。船上的船工水手与顾家麾下的兄弟大都葬身海底,如今这一遭,可以说是天降横祸了。
顾和以是顾家哥哥的女儿,顾和以那本就身体不好的母亲在得知了这天灾之后,不出几日就郁郁而终了,于是这顾家除了顾和以就只剩下了她叔母与其十岁的儿子。
总之,如今的顾家在外人看来,基本就只剩一副空架子了,没有了当家人,只剩一个一十有七的女儿与一个十岁小儿,怕是不出半年就要被人吞并没落了。
怪不得人都说,朝为富商而暮为乞丐呢。
顾和以的原身,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为父母和叔父守了一百日的孝之后……自尽了。
守孝之后自尽了。
顾和以在这具身体中醒来之后,面对着自己的记忆都有些懵逼,在她一个二十一世纪好青年看来,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尤其在她知道这个朝代女子也可为官的情况下。
不过顾和以的原身,即便是在这样一个女子地位稍稍抬高了的时代之下,也几乎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对于外面的世界了解甚少,这么做倒也可以理解。
只是便宜了她了。
在桌上的妆奁中挑挑拣拣着,顾和以对这些头一次见到的新鲜玩意儿都很是感兴趣,心中不禁啧啧两声,感叹这顾家不愧是巨富之家,不说屋中的大件器用,就连妆奁里面的脂罐粉盒的全都贴金带银。
她刚从妆奁里挑出了一个铜镀金四方粉盒,廊外传来了脚步声,停在了顾和以的房外,“小姐,有个小乞丐冻僵在了门外面,似乎还有气儿,是把人赶走还是……”
听声音应该是顾宅的管家九叔。
九叔的话让顾和以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也是,就是在现代的帝都,城市里边都偶尔能瞧见衣衫褴褛的乞丐,这古时候,饥寒交迫之人应该更是不少吧。
她在从安惊讶的目光中忽然起了身,开了门,就见门外站着一个看起来成熟稳重的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几许模样,一身石青色暗纹袍,从头到脚打理得整整齐齐。
九叔眉头微蹙着,面上带着几分同情。
瞧这意思,九叔应该是想将人给带到宅子里,但也没自作主张,而是跑来问她来了。
顾和以的叔母也不过就是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被娶回顾家之前是个青楼女子,身在青楼时似乎就是个柔柔弱弱一直被人欺负的模样,如今性子也是一点没变,遇事只知道隐忍,不是个能把持事儿的,平日里心眼儿还没有顾和以多呢,所以有什么事儿,九叔更多的会来问顾和以。
“我跟着九叔出去瞧一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