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路过月老府，穿着红袍子的老神仙依旧是忙忙叨叨的给凡人牵红线的一天。
我最初见到他时候，他还是个轻衣缓带满头青丝的年轻人。
人们最初并不称呼他月老，而是叫他月下仙人。
几千年的时光匆匆如流水，神仙本是老的极慢的，却因着实在操劳，没有心思保养，成了现在这般情状。
月老府配了许多仙童仙女，若不是实在尽职尽责，其实不必这般忙的。
两三百年不曾聚过了，去跟老友叙叙旧吧。
刚进了月老阁，就听见月老吹胡子瞪眼的声音，“你这小崽子，这只橘猫给它配狸花猫，不是陪给黑狗的。你瞧瞧你现在牵错了线，底下都乱成什么样了！”
小胖仙童垫着脚尖在望底镜上看了一眼，一只胖橘懒洋洋的躺在窝里，搂着黑狗的脖子互相舔毛，黑狗还趴下由着橘猫爬到了自己的背上，满村子溜达晒暖，亲昵的引着一群人间的小孩跟着乱窜。
原本应该配给橘猫的狸花猫，则是骄傲的趴在屋顶上，有过来讨好它的猫咪，全部给被它扒拉了下去，俨然一副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高贵冷艳。
刚来的小仙童总是免不得牵错一两根，哪怕是神仙也不可能全然没有错处。
胖仙童战战兢兢的盯着月老手上的戒尺，脖子缩了一半，生怕自己会挨上几下。
我赶紧过去，把眼瞧着要把戒尺扬起来的月老叫了出来。
月老也是有阵子没会友了，见了我十分亲切，忙不迭的拉了我到旁边的花厅说话。
“做事一点也不仔细，成日里让这些小童子们气死不可。”
“我瞧着你近来气色反倒是好上许多，面色越发红润了，必定是受了许多人间的烟火。”
月老谦虚的摇了摇手，“嗨，都是职责所在的辛苦活，尝尝我新得的茶。”
月老阁因着和风月有关，吃食茶点总格外甜些，却半点不腻味，去了旁出断然没有这样的好味道。
他专管人间的姻缘四五千年了，每日忙碌，却也乐在其中，见一对对鄙人得成佳偶，心里比什么都高兴。
“阿月，下界的人人都有情丝，变作你这月老阁的红线，牵在一起配成一对，你说着神仙有情丝吗？”
“自然也是有的，若不是有，那七仙女，织女，三圣母，怎么一个个动了凡心，所谓凡心，便是情丝。若非是那些仙女儿，这天界也不会许了神仙动情娶妻。当然，这跟你这般上神是没有牵扯的，从前的规矩也不约束寻常的神仙。”
我看着远处捧着红线往姻缘阁去的小仙子，心里有些疑惑，“神仙既然有情丝，那又该归何人管呢？”
月老笑了一下，拿起旁边的扇子扇了两下，“这千百年来，上头倒是没有安排我牵线，凭着心之所向。”
心之所向？这究竟是不是个好处呢？
还不如踏踏实实的看着月老的这些姻缘线的好，至少觉着踏实。
“上神怎得问起了这个，莫不是也动了‘凡心’？”
我赶紧摇了摇头，“没，没有，只是有个朋友的最近苦恼，他大约是动了不该动的情。”
月老若有所思的瞧了我一眼，“大约？便是还不确定？”
“嗯。”
他起身，出了花厅，拿起铲子从里面挖出来了个金灿灿的果子出来。
“喏，这个是情花结出来的情果，你让你那朋友，到了夜间，双手捧着情果，诚心想着自己心里的那人，若是情果发亮，那边是他的命定，若不亮，自然是没有缘分的，也不用为此烦心了。”
我结果情果，从外头看实在瞧不出什么名堂，不过橘子大小，瞧颜色像极了五月的酸杏，这小东西竟然能发光？
“若是真是命中注定，又当如何断了？”
月老笑吟吟的看我，“命中注定怎么能断了呢，便是诸多磨难也会在一起的，断不了断不了，可别信什么忘情水、断情草之类的东西，不过都是管一时的功夫唬人的。”
啊.......
又寒暄了几句话，略坐了坐，才从月老处告了辞，临走之前，这老头悄悄的拉着我走到暗处，再三叮嘱，给了我这么个情果的事情，绝对不能跟别的神仙提起，并不是能示人的东西。
我深知他是个谨慎的神仙，又感念他冒着大不韪的风险把这么个果子给我，自然答应保守秘密。
难怪从前从来没听说过情果这玩意，原来是不能轻易拿出来的。
踹好了，等着日升月落，我心里实在紧张，一心盼着一会想起千千的时候，这果子千万别亮起来。
可心底深处不知怎么的又滋生出一点不可告人的贪念来，越是下定决心盼着别亮，越是能成为那些贪念的养分，让其不可遏制的生长。
月亮稍稍冒出了个一点头，我却有些怕了，可畏首畏尾的着实不像大丈夫所谓，不过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有什么呢。
拿起石桌上的小果子握在了手里，心里还是打怵，这东西若是真应验了，那我以后该如何和云潜、晋明自处？
难道巴巴的迎上去说：“好兄弟，我来给你当儿婿了？”
很多很多年后，我才明白，当时的想法实在多此一举，我暨南从来都没给云潜当过儿婿，不能哭，不能哭，要脸！
双手捧着心里默默想着千千，刚才那颗平平无奇的果子，竟骤然亮了起来，甚至隐隐有些发烫。
我，我......
难道真是命中注定？
若是如此，我也太不要脸了！
笃笃笃！
门口传来几声敲门声，我赶紧把情果藏进了袖子里。
小仙鹤捧着一卷画进来，“上神，云潜神君差仙子送来的，说是之前您问他要的画。”
云潜？我什么时候问他要过画？
画不画的都不要紧，现在听见这两个字耳朵就发痒发烫。
随手接过了，打开了画轴一瞧，只见上面画着个婷婷袅袅的粉裙少女，正抿唇浅笑，面貌极纯，却又极是勾人。
唔......云芊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