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青竹
大雨掩盖了一切,至夜深,雨声渐收,那根蜡烛又亮起。
房东守着母羊熬到夜里十来,直到点湿漉漉的小羊崽子脱了胞,母羊也不叫唤了,它安安静静舔着幼崽,目中十分温和。是的,那种超脱一切悲悯的光,干净极了。
这时候院里好像一切都安静下来,雨水好像也收了不少。他在井口擦了擦手上的脏东西一进厨房就看见墙上两道影子粘粘糊糊的靠在一起,仔细一看却不是那样,那两个人一个坐在凳子上低眉垂眼的剥毛豆,一个背着身切菜,满屋里头安安静静的只听得见火星子噼里啪啦作响,分明是隔的远远的。
顾与修脚下堆着小山似高的一摞毛豆皮子。可他放在桌上那盆毛豆才浅浅的剥了半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大概是有些出神。
他看着地上半面人影站起身又似乎有些不舒服托了托腰,韩之白默瞥见不作声扶了把默默推开,他也不在意,细心问:“手还酸?”
“嗯。”顾与修应了声,他这一声低的几乎不可闻,不情不愿的很是勉强。
还?
房东也没怎么听懂他这什么意思,转眼又见韩之白从旁边放的那盘子炒豆捻了颗往他嘴里送,“尝尝。”
顾与修眉头一蹙没躲开,他嚼了嚼费力咽下去,才小声道:“糊了。”
韩之白说:“是吗?我....”
房东听得没头没脑不多想大步上前把手里的家伙往地上一丢,没成想两个人齐刷刷的回头,顾与修似乎骤然一惊扭过脸,他眼睛睁大微微喘着气,活像只受惊的羊羔。
好像还有那么些...心虚?
但这也只是稍纵即逝,这种情绪很快从他面上平息,就像鹭鸟柔软雪白的羽翅划过水面带着波纹,稍纵即逝。
房东没察觉到不妥,喜滋滋看着两个人道:“顾先生,可算生了!”
“嗯...”顾与修顺着话他的话点了点头,眸光几转,到底没说什么。
韩之白深深转过眼去扶他的手又是被打了一记,手上没用力,不疼。
今天忙活弄了一天,晚饭是一盘辣椒炒土豆,整整满出来一碟自家发的白馒头配上粥,还有一小碟辣椒炒肥肉。几个人饿极了吃的急吼吼的,韩之白正慢慢喝粥,只有顾与修吃得心不在焉。
他喝了小半碗汤,不当心嚼了跟辣椒呛的小声咳嗽,那头房东回头看他两眼扭头跟妻子咬着耳朵小声嘀咕:“我叫你少放点辣你不听,看看把人家给呛的...嘴巴都肿了!”
顾与修闻言垂着头,韩之白明明白白看见他耳根顿时烧起火烧火燎的血红,不动声色往他碗里几片透明肥白的肉丝说,“补补。”
房东的妻子紧跟着道:“对了!顾先生你看你这么瘦是该补补。多吃点!”
“嗯……”顾与修头低的几乎看不见,他勉强把那块油腻的肉咽下去慢慢的照着桌下放在自己腿上的手打了一记,这回,稍微用了点力。
吃晚饭大半夜的顾与修非要守着灶口热水,他费了很大力气准本等水稍微凉下洗澡。房东虽然闹不明白却还是帮他搬来了柴火,烧开足足一大锅热水。不知为何期间他盯着烧焦的木头眼睫都在颤颤。
好不容易忙完了他回屋里锁上门点了蜡烛一看,韩之白整个人正静静坐在床头,他刚才用井里的冷水洗过身上散散披了条毛毯,这会儿头发还湿着。
“你怎么不点蜡烛?”
他抬起头,低声餍足,“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