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暮洲饶有兴趣地换了个姿势,觉得托娅的表情有点精彩。
——那是一种既自责又茫然的表情。
“他像是见鬼了。”托娅说:“就只短短几秒钟的功夫,他就放开了手,飞速地跑掉了。”
托娅顿了顿,严岑说:“继续。”
“然后他掉到河里淹死了。”托娅说。
托娅说完这句话,秀气的眉毛不自觉的拧起,漂亮的绿色眼睛里也隐隐露出了一点细碎的水光。他整个人看起来状态很不好,像是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悲伤笼罩了。
“真是……”托娅低声说:“太不幸了。”
托娅看起来就像一个无私又悲悯的天使,然而许暮洲却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
——在说完这两句话之后,托娅从见到严岑开始就紧绷起来的肌肉忽然放松了些许。
他削薄的肩膀向下微微弯了一些,举在半空中的双手也不自觉地向下颤了颤。
托娅的潜意识行为只在一瞬之间,却被许暮洲看了个分明——这说明在短短的一瞬间内,托娅有过一个主观的“放松”动作。
真奇怪,许暮洲想,他在放松什么呢。
看起来仿佛神明一样无私的“天使”,在面对这样绝对称不上好事的情况下,居然展现出了跟性格截然相反的潜意识。
许暮洲从先前就觉得托娅是个很矛盾的人,他看起来不像是个擅长说谎的人,性格也温吞得要命。可恰恰因为如此,托娅却总是在这样极其细微的地方,展现出非常奇怪的矛盾点来。
严岑倒是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接受良好,他没做什么停顿,又在托娅面前竖起了第三根手指。
“第三个问题。”严岑说:“你看过自己的未来吗。”
这个问题显然戳中了托娅的盲区,他举在半空的手颤了颤,竟然下意识想收回。
谁知严岑好像压根没打算他回答这个问题似的,刚一问完,端着水晶球的那只手就微微一侧,顺着力道松开了那只球。
那只水晶球在他掌心咕噜了半圈,顺从着地心引力向下落去,正砸在了下方托娅的手里。
托娅一愣,差点没反应过来。
那水晶球好歹也有点动静,严岑这样突然放手,托娅接得不及时,差点连胳膊带球一起摔地上,好在手忙脚乱地拨了两圈,才算是勉强拿稳。
失而复得的水晶球在严岑这个“土匪”手里呆了半天,刚一回到主人的怀抱,就被珍而重之地搂回了怀里。
既然拿回了东西,托娅也顺水推舟地顺势带过了方才那个问题,没再回答。
但是许暮洲总觉得,严岑好像已经得到了他的答案似的。
许暮洲下意识看了看严岑的手腕,上面的进度条依然跟之前差不太多,看起来依旧没什么进度。
正对峙的功夫,城堡大门口那只锈迹斑斑的钟忽然闷闷地响了几声。
许暮洲闻声看去,才发现是整点报时。
钟表上的指针飞速向前旋转着,许暮洲就这么一回头的功夫,上面的刻度就整整窜出去一分钟。
严岑倒是没分心去看那只忽然刷起存在感的钟,他还了东西,却好像依旧不想这样简单地放过托娅,非要收点“寄存利息”似的。
“最后一个问题。”严岑说:“约瑟夫去哪了?”
这个问题之前许暮洲也问过一次,所以托娅回答得飞快。
“他得到了救赎。”托娅说。
严岑没有问这个“救赎”是个什么性质的,而是点了点头,又说道:“你为他送行了吗。”
“那当然。”托娅抱紧了手中的水晶球,有些腼腆地低头笑了笑,说:“他可是我的朋友。”
托娅说完,可能觉得这样不太好,又找补了一句:“你们当然也是……”
“我相信。”严岑语气轻松,他意有所指地打量了托娅一圈,低声说道:“我也相信,你不会伤害朋友的,对吧。”
托娅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僵硬,他垂下眼,避开了严岑的目光,说道:“是,当然是这样。”
“那就好。”严岑说:“接下来你可以忙你自己的去了。”
严岑那个满不在乎的语气活像是在打发小厮,偏托娅还觉得如蒙大赦,话都没说就抱着水晶球走了,许暮洲留心看了一眼,发现他进的还是二楼的同一个房间。
许暮洲收回目光,开口问道:“接下来呢?”
严岑转过身看着他,笑而不语地看了看他手里从房内顺出来的钥匙串。
许暮洲被他一眼看穿,倒也不怎么恼,干脆大大方方地用食指勾着钥匙串上的圆环,拎着那串钥匙在严岑眼前晃了晃。
“去看看蓝胡子的最后一个房间。”许暮洲笑眯眯地说:“……当然,如果‘蓝胡子’突然回家要剁了我下酒,你得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