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等到下课铃打响时,整个世界已是银装素裹,而原本洁白无瑕的雪面上落下层层叠叠的鞋印和溅开散乱的雪屑,像是顽劣的儿童在沙滩上肆意玩乐过后留下的凌乱痕迹。
每个人都意犹未尽地往教室里走去,经过剧烈的运动后,不少人硬生生地在大冬天里捂出了一身汗,带着一身热气腾腾回到教室后纷纷将厚重的外套脱下,然后拿纸巾擦汗,避免受凉。
江孝涵是最早回到教室的那一批,一进教室,就看见后排趴在桌上的沈芜弋和他身旁坐得笔直的余暮渊,他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一闪而过,但很快就被一种老妈子对自家崽的担心所盖过:“余哥,芜弋怎么了。”
他边说边抬步朝后排走去,想去看看他亲爱的崽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哪知刚往前迈两步,就有一只胳膊强硬地勾过他的脖子,把他往反方向拉:“余哥这么淡定坐在那,能有什么事,说不定芜弋只是累了,你别打扰人家休息,来跟我回去。”
刘子顺边卡着他同桌的脖子把他往悬崖的边缘拽回来,边想着还能有什么事,就冲这两个人中途突然消失这点,十有八九就是余暮渊那个社畜把沈芜弋拉到角落里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了。
思及此,刘子顺又忍不住磨了磨后牙槽。
想想他刘子顺惨是真惨,不仅要帮这对狗男男打掩护让他们谈恋爱,还要经常吃柠檬牙疼。
不过现在好像还有个更惨的。
刘子顺看了一眼被他勒着的同桌,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养了这么久的崽已经被人拐走,还是一脸茫然无知的表情。
于是刘子顺的心情突然诡异地好了起来。
等刘子顺拖着人离开以后,余暮渊敛起眼睫,声音中含着笑意:“人走了,别紧张。”
沈芜弋毛茸茸的脑袋动了动,而后慢慢地转头,露出白皙带粉的耳廓和清凌凌的一双眼睛,眼角处的红潮还未散去,宛若落在雪地里的红艳梅瓣,看上去又软又好欺负。
余暮渊勾起唇,指尖摩挲着笔下那张光滑的纸面:“怎么这次又害羞了,嗯?”
沈芜弋不说话,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只一个劲气恼地瞪他,气鼓鼓的模样像极了一只炸毛的小猫。
临近上课,余暮渊也不再逗弄他,让他一个人稍加冷静片刻,再抬起头时,脸上的红终于褪去不少,只余被热意蒸出的淡粉色。
下一节课是数学课,苏铭海在上课铃打响后走进教室,让众人把作业本拿出来,这节课分析导数的练习。
沈芜弋低头,在抽屉里翻找作业本,将作业本从抽屉里抽出时,一个不慎,碰掉了摆在书肚边缘的橡皮擦,橡皮擦倏地被甩飞出去,转眼之间不知去向。
沈芜弋:……
他将作业本放在桌上,俯身到书桌下,目光在四周逡巡了一圈后,最后在斜对角的桌脚旁边发现了它的踪迹。
沈芜弋俯下身,伸长手去够,够不到,差点距离,还因为重心失衡而差点摔到地上,他下意识地用手撑在身旁人的大腿上,借此稳住身形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搭在哪里,有些迟疑地抬起眼,对上自家男朋友投来的目光,顿时一个激灵,触电似的挪开手,一脸乖巧地对他比了个“捡橡皮”的嘴型,而后神色自若地换了个姿势,蹲下身,贴着余暮渊的小腿去捞橡皮。
换了个姿势后再去捡橡皮显然容易多了,沈芜弋把橡皮攥在手心,想坐回到位置上去,却倏然被一股力道往前一勾,他毫无防备,重心不稳地向前扑去,掌心隔着布料撑上一片温热而结实有力的肌肉,手感极佳,随后,唯一露出一小块皮肤的后颈被捏住,引得尾椎骨过电似的开始发麻。
沈芜弋被这么一套动作下来搞得反应都慢了半拍,迟钝地抬起眼时,余暮渊已经一手撑着桌面,俯下身来,鼻尖萦绕上一股淡淡的香,混杂着一点洗衣粉的味道,很好闻。
沈芜弋被吻住的时候,原本清醒的脑子里像是有烟花猛地炸开似的,带着失重般的眩晕感沉甸甸地落下,明明脚下踏着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他却恍若觉得自己仿佛在失重的太空中行走。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老师讲题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回荡,耳边还回响着唇齿碰撞时发出的细微水声,夹杂着间或的纸张摩擦声,最后都化为温热低沉的喘息,像来势汹汹的带雨春潮一股脑儿灌进他的耳中,撞击他的耳膜。
刺激,紧张,兴奋糅合在一起,就是最好的欲望添加剂。
沈芜弋想摆脱开桎梏,又想依顺地扶在这人的腿上,溢到嘴边的呻吟和呜咽被尽数温柔地抵着舌根咽回去,头发被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舒服得头皮都要发麻,想和吻着他的人一起回到深海里,成为那互相依偎的接吻鱼,频繁地去爱。
耳边的讲题声突然停了,苏铭海疑惑地问:“余暮渊,沈芜弋,你们在干什么。”
这句话让沈芜弋瞬间从沉沦的情欲之中惊醒,背后不由得一僵,无意识地收紧五指,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
余暮渊安抚地轻轻咬了一口沈芜弋的唇珠,细长的手指搭在沈芜弋的背上,而后抬起头,神情自然地对上苏铭海的视线:“老师,芜弋的橡皮掉了。”
这理由合情合理,苏铭海闻言也没再说什么,而是收回目光,敲了敲黑板:“好了,都回头,看这里。”
沈芜弋尝试着起身,这次余暮渊没有拦他,移开了手,让他坐回到位置上。
沈芜弋坐回到位置上的那一瞬间,一直悬着的心才落到原处,他松开手,才发现手心都是汗,而被他攥着的橡皮上尽是月牙般的弧形指甲印,无端增添几分暧昧感,让人脸红心跳。
视线的余光处忽而闯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瓷白的指尖推来一张便利贴,沈芜弋迟疑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讲台,然后用指尖将那张便利贴拨过来。
-生气了?
……都什么年代了,为什么还要上课传小纸条。
沈芜弋这么想着,却提笔写下回复。
-没有^_^。
-不喜欢?
不喜欢倒也没有……毕竟接吻也是一件很舒服的事,但沈芜弋盯着这三个字外加一个符号许久,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最后他选择折中,故作冷漠地写了“还行”两个字上去。
等便利贴再次被推回来,沈芜弋的目光落在那半干未干的墨迹上。
-好好听课,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沈芜弋:……
沈芜弋:?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余暮渊。
“那个,芜弋,”苏铭海突然插话,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的同桌很好看,别看他了,来多看看黑板吧。”
“哇哦――”整个班因为苏铭海的话而哄堂大笑,纷纷将目光投向后排,发出起哄的声音。
“好了好了,大家也别闹了,看这里。”
沈芜弋白皙的脖子和脸在接连的起哄声中彻底红透了,他又羞又恼地转回头,趴在桌子上,又看见了那张便利贴,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扯过那张便利贴,将它翻了个面,咬牙切齿地在上面写:余暮渊是个……
他短暂地思考了片刻,然后继续落笔,下笔时的力度重得仿佛要戳穿薄薄的纸面。
――王八蛋。
――
沈芜弋上午着实被余暮渊给气到了,但他毕竟性子软,只倔强了一个中午,下午被自家英俊的男朋友握着手哄了几句就哼哼唧唧地轻易妥协了。
这有什么办法,谁叫自家男朋友长得太好看了,也不能说他耳根子软,不能怪他,对吧。
当沈芜弋被余暮渊牵着手,用低哑的性感嗓音柔声安抚,撩得他心尖又酥又麻时,没骨气地这么想着。
晚上的时候,沈芜弋因着要去图书馆查资料,因此没和余暮渊一起吃饭,等他查完资料吃完饭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回校的路上也难见到几个学生,于是沈芜弋加快了脚步,向学校走去。
等他走到教室门口时,发觉教室一向拉开的窗帘不知为何紧密地拢在一起,厚重的窗帘将教室内的灯光滤过后落到窗外,只剩下淡薄的一层散沙,尽是黯淡无光的模样。
他有些狐疑地走到教室门口,轻轻地推开门,迎面就撞上何子情敏感投来的警惕目光,看见是沈芜弋后,她的眼神才一松,继而热情地招呼沈芜弋:“芜弋,快来。”
沈芜弋进了教室后,才发现此时教室内部的不同:教室只开了后面的两盏灯,营造如黄昏般温和昏沉的感觉,一向干净素白的墙柱上被左右对称地贴了几只扎在一起的气球和自然垂下的流苏,教室后排站着苏巧和燕晓等几位女生,正拿着粉笔在上面留下五彩斑斓的图案;而坐在座位上的人几乎都拿着颜色各异的气球在吹气,呈现出一种凌乱却分工有序、有条不紊的场面。
沈芜弋茫然地接过何子情递过来的气球,低头吹了两口,才后知后觉地抬头问:“这是在干什么。”
“你不知道吗,”何子情正在给手上的礼盒系上漂亮的蝴蝶结,“今天是老许的生日啊。”
何子情将手中最后一个礼盒打包好,又上了讲台检查拷贝到电脑上的视频是否完好,然后从讲台桌下小心翼翼地捧上一个蛋糕盒搁在桌面,道:“巧巧,你们那边好了吗?”
“快了,收个尾就OK了!”苏巧扭过头回答。
门在此时被快速地推开,叶文斌扶着门喘着气说:“老许已经过来了!”
全班安静了一瞬,而后此起彼伏的“靠”声响起,大家开始有些慌张地手忙脚乱收拾现场,何子情还算是镇定,她扭过头开始场外求助:“学委,看你的了,帮我们拖老许五分钟!”
艾度树深知自己责任重大,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从桌肚里抽了两张试卷,拎着他的试卷飘飘然地向外面走去,顺便贴心地带上了门。
何子情将蛋糕轻手轻脚地从盒子里取出,在上面插好了蜡烛,点上火后,转回头嚷嚷:“大家把手头的东西收拾好了就坐回位置上,别着急!巧巧你们好了吗!”
“好了!”
在何子情的指挥下,大家总算是把现场打扫干净,而后屏息凝神,坐在位置上紧张又期待地等待许应澜的到来。
何子情还不放心,对所有人做最后的叮嘱:“待会老许进来的时候,我先带头喊‘祝老师――’,你们跟着喊‘生日快乐’,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