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卓没把曲哲送回城郊,而是送到了公司附近的公寓里。一方面这里没人,另一方面是怕曲哲醒来后会触景生情。他匆忙地打电话让医生上门,然后又着手把曲哲身上被雨淋湿的衣服换成干净柔软的睡衣,替他掖好被褥。
然后他坐在客厅抽了根烟,又放心不下的回卧室看他。曲哲明明处在昏厥中,面色苍白却眉头紧皱,像是深陷在场噩梦中。
医生来得很快,在沈一卓的注视下认认真真给曲哲做了番检查,确定他只是因为伤心过度加上感冒才昏过去,沈一卓才放心了些。
“不过具体检查还是要去医院里做,”医生道,“今天或者明天应该能醒过来,如果没什么不舒服的话就不用上医院了。”
“好的,谢谢。”
送走医生,沈一卓在扯过椅子在床沿坐下。他弯着腰,手肘撑在膝盖上,支撑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头。他不知道曲哲醒来后会怎样,是崩溃地嚎啕大哭,还是可以坚强到跟以前一样,对他保持着距离,再重新计划离开的事。
想到这儿沈一卓突然失落——对啊,曲哲是要离开的,现在曲小宇不在了,还有什么能让曲哲留下来呢。这些时日的相处让他没办法再坚持,自负曲哲仍然爱他。能让曲哲留下来的理由,他也许根本就算不上。
他看向床上的人,对方即便没了意识仍蜷缩着,像是在寻求保护的孩童。他面白如纸,被褥遮住了他的嘴唇和鼻头,只露出一双眼,紧闭着,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而微微颤动。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钻进被褥里,握住了曲哲冰凉的手。
对方毫无知觉,任由他握着,乖巧安静地好像回到了以前。
沈一卓看着他的脸出神,不知过了多久,从曲哲紧闭的双眼溢出眼泪来,顺着眼角落进发丝里。他轻声地叹息,拇指拭过眼泪流经的皮肤,仿若自言自语道:“别哭了。”
“……你还有我。”
床上的人并无回应,有的只是不断渗出眼角的泪水,不知在做着怎样悲痛欲绝的梦。
曲哲一连睡了两天,就在沈一卓焦虑地想把他送到医院去的前一刻,他终于睁开眼,迟钝地转动眼珠,看向天花板。
“你醒了……”沈一卓本来打算进去,看见他醒来,脚步倏地停下,就扶着门框不敢再往里,“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意料之中的,曲哲一言不发。
他似乎也不需要明确的答案,就常识而言,昏睡两天的人当然会饿。沈一卓转头进了厨房——这两天他一直待在公寓里,连公司都没去,来来回回煮了好几锅粥,却全因为曲哲昏睡不醒倒进了下水道。
沈谷禹什么也没说,权当他是因为骤然失去妻儿,伤心罢了。
他端着粥进了屋,曲哲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他也不着急,将冒着热气的粥放在床头柜上,再伸手去搂曲哲。
对方明显地缩了一下,然后没了动作。他尽量放轻动作,将曲哲扶起来,将柔软的枕头垫在床头,再让他靠上去。
“吃点东西吧。”他说着,端起粥碗轻轻搅了搅,再舀起一勺吹凉了些,递到曲哲嘴边。
曲哲仍然没有动静。
他是醒着的,但他好像只剩具壳子,灵魂飘去了哪里,沈一卓也不知道。“曲哲,”沈一卓叹了口气,“如果小宇知道你这样,她会难受的。”
他终于有了点反应,垂下了眼帘。沈一卓继续道:“她很爱你,她跟我说过很多次,她很想补回你不在的时间……你是她唯一的亲人。”
曲哲总算看向他,眸子里一点神采都没有。这仿佛是默许,沈一卓再度将粥递过去,这次曲哲张开了嘴,小口小口地任由他喂食。
小碗粥喝完,沈一卓收了碗,坐回床沿看着他。
良久曲哲才道:“我想走了。”
“你想去哪里?”
“我不知道……”曲哲的神色变得迷茫。
“那等你知道了再走吧。”沈一卓柔声道。他看着沈一卓,眸子里好像藏着无穷无尽的话,但他一句也说不出来。
其实“想走”,说得还是过于委婉。
曲哲想死,从八年前开始这个念头就时不时的冒出来,拖着他好像随时都会坠入深渊。旁人是怎样,曲哲不知道,但他用了很多的时间,理清楚了一件事——从过去到现在,他一直是希望自己被需要的。
被谁需要都好,但不要没人要他。
于是那些想死的念头,都被对妹妹的责任而压了下来。他假想曲小宇需要他的照顾,因而艰难困苦也努力活下来。那么现在,小宇不在了,他成了孤家寡人,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问题得不到答案。
曲哲不再说话,躺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