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胆
玉和公寓内,祁正庭西装革履的坐在宽大的靠椅上,而他的眉头却紧紧的锁住,男人古铜色的手背青筋狠狠的凸起,眼神更是狠戾到无以复加。
祁正庭嗓音有意识的克制住,只是低低沉沉地朝着听筒的那边警告着,
"适可而止,别一错再错。"
而那头只是传来一缕逼仄的笑声,然后不知又多说了什么,惹得祁正庭用力的将手机往墙壁上一砸。
破碎的声音登时就传了过来。
寂静的玉和公寓被打乱,本在门口打转转的宋雾闻声也顿住了脚步。
响声是从书房发出来的,那里一贯安静的不行,祁正庭也是一向喜静厌闹的人,要不是出了什么事,他肯定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宋雾手指紧张的捏着牛奶杯,然后放缓脚步一点一点的往书房那边凑,今天的房门稍微敞开了那么一点,宋雾勉强能窥到里面的动静。
不过很可惜。还没等宋雾看清楚呢,头顶就压过来了一道黑影。
祁正庭正不紧不慢的看着她,眼神里不夹杂任何情绪,可嘴角仍是往上扬着,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可这表情宋雾看得多了,她笑了笑,然后慢悠悠的挪开目光,准备抬脚就往旁边走。
但祁正庭显然没打算就这么让她绕开,只是睨着女人的后脑勺,语气浅淡的说,
"我们结婚吧。"
起初宋雾没反应过来,只是顿住了脚步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这算什么,求婚么?
这五年相处下来,其实宋雾时而会觉得两个人已经处于夫妻状态了,只是没有性,也没有爱,有的只有彼此依偎。
祁正庭总是能在深夜里陪她睡觉,在她梦里梦到那个死婴的时候。祁正庭会用手掌盖着她的眼睛,缓缓地安抚着,
"以后还会有的。"
或许是他的嗓音太过缱绻,还是语气太能抚平宋雾心底的创伤了,只是寥寥数语,宋雾竟真的不再哭出声了。
亦或者是每次的疾病发作,在她丧失理智和尊严的时候,总有个人静静的抱着她陪着她,不问那些令她难堪的问题,只是默默的守候。
有的时候,宋雾真的想过嫁给祁正庭算了。
理智点思考,他们俩已经不属于那种可以谈个快餐爱情的小年轻了,没什么激情可以消耗了,就算让她回到容烬身边,宋雾觉得自己也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都这个年纪了,谈爱似乎太过奢侈。
可是,若不是那两条人命。
宋雾咽了咽口水,她转过身子。认真的看了祁正庭一眼,清澈的目光中含着一丝坚定,
"你自首,我等你出狱。"
说实话,这五年以来,宋雾每时每刻都很感激祁正庭,若不是祁正庭,她一辈子都不会有退路,只会被容烬拿捏的死死的。
正因为有了祁正庭做她的底气,宋雾才觉得自己会有planB。
虽然宋雾看起来总是一副浪荡不堪的样子,但祁正庭明白,这不过是宋雾一贯的自我保护的方式。
人被伤久了,还拿着赤诚真心给别人看,那是不可能的。
吃一垫长一智,这道理宋雾还是明白的。
外界传宋雾多会玩男人,多会吊着人玩,又是多么的不知检点,不自重又不自爱。
但祁正庭知道,宋雾恨透了这样的称谓。
她会虚情假意的摸摸那些帅哥的脸蛋,然后点根烟塞进他们的嘴里,再意味深长的朝着他们吹气。
可一旦进入下面的环节,宋雾除了吐就是吐。
能吐的歇斯底里,吐得五脏六腑都要出来。
她没办法对除了容烬以外的做任何暧昧的举动,这是个优点,更是个缺点。
对占有欲一向很强烈的祁正庭来说,宋雾不对那些甲乙丙丁动心,他倒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可是一想到宋雾的身体只为容烬敞开,祁正庭却觉得很燥。
女人正昂着头朝他说,"你自首,我等你出狱。"
这句话若是放在寻常的杀人犯夫妻之间,应该算得上是用情至深至纯了,可在祁正庭的眼底,却多了层别的意味。
"你不信我。"
很简单,宋雾看了那些日记,听了他说的梦话,就开始兀自的自我推断。
甚至给祁正庭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直接给祁正庭下了死缓,丝毫犹豫都无。
这般武断的决定,除了不信任,祁正庭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若宋雾真心实意的爱他,会仔细地询问他事情的来龙去脉,而不是这样自顾自地翻看自以为正确的证据,再妄加给他安上个罪名。
那句"我等你出狱"听起来多正义啊,但其实不过是打着"爱"的幌子,给他来一个猝不及防的一刀。
祁正庭的脊背一向宽阔笔挺,可现在,昏黄的夕阳打了过来时,宋雾却觉得他的背影竟有些出乎意料的颓丧。
祁正庭从小就没朋友,这点宋雾知道,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宋雾都觉得他很寂寥。
她不能用孤僻这个词,因为这个男人似乎除了朋友,别的都不缺。趋之若鹜的人更数不胜数。
祁正庭就那么垂着眼看她,眸子里的光有些黯淡,他只是清冷的继续问,
"你有证据告我么?"
宋雾皱眉,她捏着牛奶杯的手已经渗出了些许的冷汗,可她还在强撑镇定的说着,
"你是这件事情的最大获益者,若不是你,我不知道还能有谁。"
"这就够了么?"
祁正庭的嗓音有些冷淡,他缓缓地从里面走了出来,每走一步,宋雾就不自觉地往后面退几步。
她很少见到祁正庭这般复杂的神情,更没有见过脸色如此晦涩的男人。
宋雾下意识地开口,"还有你写满了对不起的日记。"
"所以呢?"
祁正庭并未就这么简单地放过她,仍是一步一步的朝着宋雾走了过来,深沉的目光扫过宋雾微白的脸颊,无形的压力渗进了每一寸骨子里。
宋雾来不及回答第三个问题,唇上猛然一阵微凉。她挣扎的想要从祁正庭的桎梏中脱离开来,却发现自己的力气过于微小,难以撼动他一分一毫。
祁正庭的吻来的突然,似乎容忍不得宋雾的半点分心和走神,每当她想要用无动于衷来回应时,祁正庭总会有办法让她注意力转回来。
宋雾眼底噙着泪,低着声音求饶,可换来的是漠然。
其实,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这样了。
成年人的相处模式。总是爱在将爱未爱时最迷人,宋雾不排除自己有过意动情迷的时候,只是那不过是荷尔蒙作祟,谈不起半分真实。
那是跨年夜的那天。
宋雾度过了最艰难的第一年,在异国他乡,语言不通,精神失常,甚至还患有严重的疾病,除了祁正庭,其他的人对她都是敬而远之的。
在国外的那些年,宋雾的兴致一直都不太高,没什么能让她有很大的情绪波动,只是偶尔看到菲佣新生的小孩时,她眼底才会有些情绪。
不过,这样的生活并不算差。
宋雾不奢求那些繁华的日子,她更想抓住这些平淡如水的时光。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跨年夜那天,祁正庭带着她去看烟花,其实说起来有些兴致缺缺,有时候,看烟花看的不止止是烟花,而是身侧一起看烟花的那个人。
因为不是容烬,宋雾的反应一直很平淡。
以至于祁正庭吻过来的时候,她都没太大的反应,只是轻轻的闭上了眼,如同蜻蜓点水一般拂过。
那个吻更像是见面礼,在宋雾心中没有泛起半点波澜。
有时候,宋雾甚至忘了这件事。
直到今天被祁正庭狠狠的抵住的时候,宋雾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那个平淡至极的吻。
她忽略了祁正庭一直压抑住的欲望,总是喜欢侍宠生娇,而忘了祁正庭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
祁正庭养了她五年,不是为了养着玩的。
只为了等宋雾回心转意。
直到祁正庭松开她的时候,宋雾才看清楚了他眼底的情绪。
这种情绪,在她面对容烬的时候也存在过。
爱而不得。
这四个字,没人能比她反复咀嚼的更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