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现实与梦境（三）
辛海泉这次把车明晃晃地停在了校门口，开得仍旧是昨天那辆黑色的大众辉腾，他与程昱瑾分开后回车里没等多久，教学楼里就传出了放学铃。
透过半开的车窗，辛海泉大老远就看见自己儿子急匆匆地朝校门口走，活像是身后有鬼追似的。他正纳闷怎么没见着程昱瑾，视线落后一两米，才发现程昱瑾中规中矩地背着书包，在一众学生里显得尤为突兀，不远不近地跟着辛茗。
新海泉愣了下，敛下眉若有所思。
辛茗很快就发现了新海泉那辆大众，三两步跨上来直接拉开车门就要往副驾驶坐。
“出去出去，你今天别坐这儿。”新海泉道，“和小程一起坐后面。”
辛茗闻言，不乐意了，“凭什么？”他才不要和土兮兮的山里人坐一起，上次肯松口让对方背自己算特例，更何况那时候根本没有其它选择的余地。
“你给我对小程客气点。”辛海泉亲眼盯着辛茗坐到后座，叮嘱他说：“你一个小孩儿哪来那么多偏见，人人平等的这句话上学时老师没和你们讲过？小程身世够惨的了，你别尽给别人添堵。”
辛茗变扭地瞪了眼辛海泉，小声嘟囔，“他身世惨和我有什么关系。”
父子俩说话间程昱瑾已经走到后座车门边，他拉开车门，先是喊了声“叔叔好”，得到回应后才坐进去，他的目光停留在后座另一人的身上，舔了舔燥得微微有些起皮的唇，叫辛茗：“弟弟。”
这一声称呼像是凭空点燃了炮仗，辛茗心里的那道防御线直接炸了，那双圆润的鹿眼看似凶狠地盯着程昱瑾，大叫：“谁是你弟弟！”
他心想，辛海泉可真厉害，现在都能随便认个干儿子了，开口就喊自己弟弟，搞得不清楚实情的人还以为对方是比婚生子还要大的私生子。
程昱瑾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闷声不响地低下头，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辛茗你给我闭嘴！”辛海泉一个头两个大，懊恼如此给自己丢面子，又不懂事的儿子，血压上升不少，直接对程昱瑾道：“你没做错什么，用不着跟他道歉，以后开始住我们家就喊他弟弟，不用看他的脸色！”说完，转过头警告辛茗，“你给我收敛点脾气，我最后再说一遍，你对小程客气点！”
“你......哼！”辛茗哽了半天，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辛海泉像今天这般凶过，说起源头，还是因为一个外人，偏过头压下鼻尖涌上来的酸涩，赌气地朝两人冷哼。
车内陷入一阵略感压抑的沉默。
辛茗脸对着车窗，在窗外匀速的倒退景物下他几度想压下那股酸涩，可心里的委屈怎么能说散就散了，憋了半天终究是没忍住，瘪起嘴无声地流泪。
车逐渐停稳，程昱瑾是最先发现辛茗的异样，小孩儿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吧嗒吧嗒地砸在浅色的校服裤上，不说话，也不擦。
“让他哭。”辛海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他第一次没有去哄自己儿子，“哭得他不想哭了自己会停。”
程昱瑾看了看辛海泉，后者说完就已经下车，只好又去看没有意图要动的辛茗。
他要比辛茗大上好几岁，按理说等同于相差一个代沟多的年纪，但他依然有些手足无措，不懂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十多年前香香软软城里来的小孩儿在离开时也哭得这么凶，拉着自己的手不肯放，程昱瑾自始自终一直记得那个画面。
其实他愿意接受辛海泉的资助来到城市上学并不完全为了自己，更多的是没忘掉那个小哭泣包，孩童时期的辛茗比山里同龄的孩子娇气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