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辞知道太子不会拿这件事欺骗她,可她猛然听到这番话 , 只觉得难以置信, “殿下,我怎么会是沈珠珠?”
裴行璟理解她的感受, 这样的事情确实让人难以接受,“清辞, 宋娘子当时出于顾虑,没有将你的身世告诉你。你和沈夫人长相相似, 和沈珠珠乳名相同、年纪相同, 还有一样的长命锁。其实去西北之前, 沈家人就在调查这件事,只是当时认亲的时机不对, 才拖到现在。你确实是沈夫人的女儿。”
“我……”,宋清辞眼眸微垂, 双手不由得握紧,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此刻她的心绪很混乱,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宋娘子的女儿, 可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她就是沈夫人被拐走的女儿。戏文中有不少这样的事情, 却没想到发生在了她身上。
裴行璟轻轻拍了下她的肩,“清辞,你是宋娘子的女儿,也是沈夫人的女儿。宋娘子真心待你,沈夫人这么多年也一直牵挂着你。和沈家人认亲, 你多了爹娘,多了兄长,有亲人陪在你身边。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多了些喜欢你的人。”
宋清辞心头一动,裴行璟说的对,不管她是谁的女儿,宋娘子和沈夫人都是她的娘亲,这是不会改变的,她又多了亲人,多了爹爹和娘亲。宋清辞从小没有爹,她当然渴望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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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里,经过裴行煜行刺裴行璟的事情后,皇上苍老疲惫了许多。
他如何不知道宋贵妃是故意将罪名往自己的身上揽,可是裴行煜终究是他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不愿裴行璟性命收到伤害,当然也不愿裴行煜被贬为庶民,守一辈子的皇陵,这是其一。
其二,大宴建立一年时间,如果就闹出手足相残的丑事,传出去折算皇上的颜面,更会惹出不必要的事端。其三,若是处置了裴行煜,裴行璟在朝堂上一人独大,皇上担忧,若是有一天连他这个天子都无法动摇裴行璟的势力,那他岂不是提前要当上太上皇。
出于这些思量,皇上默许宋贵妃替裴行煜顶罪,暂时保全了裴行煜,当然,这不意味着皇上对裴行煜心里没有隔阂。
他还不到知天命的年纪,他的儿子为了储君之位明争暗斗,丝毫不看重他身为父君的威严,这给皇上敲响了警钟,不管是裴行璟还是其他皇上,皇上对他们都起了猜忌之心。
裴行煜被皇上幽禁在府上为宋贵妃守孝,皇上还将裴行煜手中的差事交给了其他人,连本来为他相看的四皇子妃,也重新换了人选。
裴行煜用他亲生母亲的性命来保全自己,他的外祖家整个家族被流放,原先一小撮支持他的朝臣也不再站在他那一边。短短一段时间,在他最是狂妄自大的时候,给了他当头棒喝,裴行煜从高空跌倒了低谷,他已然成了一颗废棋。暂时留着他,皇上只是用他来制衡裴行璟。
西突厥、留王的事情解决了,裴行煜行刺太子的事情也有了替罪羊,皇上突然想起宋清辞,“宋清辞可安分待在宜春宫?”
他身边的高公公回道:“平宁公主在宜春宫。”
皇上又道:“那太子呢,可有去宜春宫?”
高公公没有立即回答,裴行璟是储君,高公公当然不想得罪裴行璟。
他低着头,“奴才不知,太子刚才西北回来,想来不会去宜春宫。”
皇上不相信,他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情,裴行璟不是这般轻易放弃的性子,皇上又召人来询问,自然知道了裴行璟去到宜春宫的事情。
皇上心头怒火丛生,“太子被宋清辞迷了心神,上京这么多闺秀,哪个不必比宋清辞家世煊赫。宋清辞待在宜春宫还不安分,这是逼着朕将她送的远远的!”
在皇上看来,只要送走宋清辞,裴行璟慢慢的就不会再对她上心。
皇上正盘算着怎么处置宋清辞,沈钧儒来求见。
皇上免了沈钧儒的礼,“沈爱卿前来有何事?”
沈钧儒脸色肃正,“皇上,微臣求见平宁公主。”
提起宋清辞,皇上脸色有些不满,也有些尴尬,他将宋清辞幽禁在宜春宫的事情并没有传出去,毕竟宋清辞没有犯任何过错,皇上将她一辈子幽禁在行宫并不合适。
皇上清了下嗓子,编造着借口,“平宁公主在行宫为太后祈福,目前不在宫里,爱卿找她有何事情?”
为太后祈福?皇上这个借口也太拙劣了些,沈钧儒面色越发严肃,他的亲生女儿被皇上下令一辈子幽禁在宜春宫,这个委屈,可不能就这么白白忍受。
沈钧儒道:“皇上,臣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见平宁公主。”
皇上皱了皱眉,“她不过一个前朝公主,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见她?”
沈钧儒沉沉的声音响起,一字一句的道:“皇上,宋清辞并非是前朝公主,她是微臣的亲生女儿。”
皇上一愣,“爱卿莫不是搞错了,你的女儿三岁时被人牙子拐卖,怎么可能是宋清辞?”
沈钧儒直视着皇上,“皇上 ,臣所言字字是真,不敢欺瞒皇上,经过臣这一段时日的查探,平宁公主并非是庆隆帝的女儿,当初庆隆帝封她为公主,是为了让她去和亲,平宁公主是老臣的亲生女儿,臣要带她回家。”
皇上脸色一变,只觉得棘手,他将宋清辞幽禁在宜春宫,刚才还打算再将她送到别的地方,可怎么也没想到,短短时间事情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宋清辞竟然是沈钧儒的女儿。
“ 朕竟不知宋清辞的身世竟是这般离奇,若她是爱卿你的女儿,带她回家是应该的。”皇上露出虚伪的笑。
他当然不能让沈钧儒知道他将宋清辞幽禁在宜春宫,沈钧儒刚直不阿,在朝中颇有威望,皇上不想因为宋清辞而得罪沈钧儒,“爱卿先回府,朕这就派人将宋清辞送回沈府。”
沈钧儒当然不是这么好打发的,“皇上,臣有一事想不明白。清辞不是太后的亲孙女,即便是为太后祈福,长乐公主更为合适,怎么是清辞去了行宫?”
“朕……”,皇上一时语塞,将责任推到了宋清辞身上,“是她主动要为太后祈福的。”
沈钧儒心里冷笑一声,他如珠似玉的掌上明珠,却被皇上这般欺侮。说什么为太后祈福,都是借口,宋清辞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被皇上幽禁在行宫里。行宫里的下人都是老滑头,拜高踩低,不用想就知道宋清辞受了多少委屈。
沈钧儒出声,“皇上,清辞这孩子懂事知礼,以前她的身份是前朝公主,皇上若是对她有什么不满,还请看在老臣的份上,将她从行宫放出来。”
沈钧儒这话没有明说,可暗地的意思却是点明,是皇上不满宋清辞,才将她送到宜春宫的。这番话刚好戳中了皇上费心想要掩盖的事实,皇上脸色难堪起来。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宋清辞不再是那个无依无靠、容易欺负的前朝公主。若宋清辞是一般人家的女儿,皇上不会太过在意,可皇上也要顾忌沈钧儒在朝中的威望,他露出笑,“爱卿误会了,清辞在宫里时常陪着太后,是个懂事孝顺的孩子,朕也对她很满意。朕原本打算让她在行宫待一段时间,马上就将她接回宫,太后身边也少不了她。既然清辞是爱卿你的女儿,朕这就跟着爱卿一道去宜春宫。”
皇上前后态度转变之快速让人咂舌,竟然夸起来宋清辞懂事知礼。
不过沈钧儒不在乎皇上到底是真心夸奖还是假意逢迎,他要的是皇上的表态。
宋清辞被送到宜春宫这么久,传出去到底于她无益。有了皇上刚才那番话,再加上皇上亲自去到宜春宫,沈钧儒要借皇上的势,来为宋清辞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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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厉进来,“殿下,公主,皇上和沈大人到了宜春宫。”
裴行璟转了下玉扳指,皇上惯是不喜欢宋清辞,今个却不得不亲自一道前来。
听盛厉这么一说,宋清辞突然紧张起来,平常她并不害怕与沈钧儒相处,可是现在不一样,沈钧儒是她的父亲,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钧儒。
裴行璟看出她的紧张,握上她的手,“别紧张,我陪着你一起去见沈太傅。”
见到裴行璟也在这里,皇上脸色有些不满,不过想到宋清辞现在的身份,皇上没有发火。
沈钧儒和蔼的走到宋清辞面前,“清辞,你瞧,这个长命锁,是清远的,除了上面刻着的名字,其余的是不是和你的长命锁一模一样,就连花纹都是一样的。”
宋清辞接过来看了一眼,沈钧儒带来的长命锁确实和宋清辞的一样,其实在裴行璟将她的身世告诉她之后,宋清辞并不怀疑她是沈珠珠,毕竟她和沈珠珠有这么多的相同之处,这不单单是巧合。
宋清辞抬眸看着沈钧儒,轻轻的开口,“是一样的。”
原来沈太傅就是她的父亲,宋清辞从出生起就没有父亲,小时候巷子里那些顽劣的孩童还因此笑话她。
那时候,她是渴望见到自己爹爹的,若她也有父亲,她和宋娘子不用那么辛苦的谋生,有人可以保护她和宋娘子,她也能被父亲抱在怀里。
后来渐渐长大,宋清辞知道她没有父亲,于是不再有这样的渴望。可是现在,她有爹爹了,她有完整的家了。
找寻了十三年的女儿,此刻站在自己面前,沈钧儒眼眶闪着泪光,找到他的女儿,他心底溃烂的伤痕才能痊愈,他心里残缺的一块儿才被填充完整。
“清辞,你就是珠珠,当年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将你弄丢,害的你受了这么多的苦。这么多年,我终于找回了你。是我对不住你。”
宋清辞哽咽着出声,“您别这么说,您没有对不起我。”
她被人牙子拐走,这不是沈家任何一个人的错,是那些人牙子不配为人。况且,沈家人十三年来所受的煎熬和愧疚,宋清辞是知道的。
沈太傅最是刚正的一个人,他这辈子流的泪,全是因为宋清辞。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宋清辞,就好像生怕自己最贵重的珍宝再次不见,“我这一辈子,无愧于其他人,独独对不起你。清辞,爹爹错过了你十三年的时光,从现在起,爹爹、你娘亲还有你哥哥,我们好好照顾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