衿深一眼认出这是自己的乾坤袋,分明被桂子偷去了,却不知为何在阿奴手中。
“桂子见其中只有一块香,便赠与我了。”阿奴解释道。
衿深不语,这是桂子偷他的。
“桂子那孩子打小就靠着偷东西生存。”阿奴说道。
衿深只是静静地听她说起关于桂子的事情还有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情。
女人花名蓉蓉,是花魁与风流公子的产物,自幼生在这颉红楼中的她,被花魁母亲教导着如何成为下一代花魁,好似要将这颉红楼的花魁代代传承下去一般。
蓉蓉很喜欢调香,这与她心上人是一名调香师或许有几分关系。
不过那名调香师走了,离开颉红楼,离开蓉蓉,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
那时候的蓉蓉还是个处子,却已经是颉红楼的花魁,她卖艺不卖身,帮着调香师向恩客们卖他调制出来的香。
她不指望调香师能为她赎身——年纪轻轻尚未破身便当上花魁的她,赎身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她只希望调香师能买下她的初夜,自幼生长在颉红楼的她知道颉红楼每位姑娘的初夜都会披上红盖头,就像嫁人的新妇一般。
露水姻缘也好,她只敢抱着那么一点期待,调香师却辜负了她。
蓉蓉疯了一般,她伺候的第一位恩客是广弦台来的纨绔,年少轻狂的纨绔一头脑热地在蓉蓉的闺房里住了三天,临走前决定要为她赎身,娶她回家。
蓉蓉轻笑着送走了这位恩客,她想等心上人回来,哪怕自己已经不完整了。
说到这里,阿奴顿了顿,空洞的看着衿深,衿深很安静地听着她说这些事情。
其实每一位由她带进这间房间的人,不论男女,她都会说这些往事,只是他们往往不是挣扎哭嚎,就是谩骂不止,她听过许多恶毒的言语。
像衿深这般安静听着的,神色甚至没有带着幸灾乐祸的是第一次。
阿奴停顿的时间有点久,衿深抬眸看她,他其实很想问阿奴,为何不说说自己的往事呢?但,空洞的双眼,粗哑的声音,这都是经历摧残才有的,阿奴的往事或许是一道不可磨灭的伤口,他若是问了,是否会揭开阿奴心口的伤疤呢?
衿深不愿意问,好不容易结痂的伤疤被揭开是十分疼痛的一个过程,要再愈合需要承受一段时间的痛苦。
阿奴感受地到衿深的视线,只是衿深不说话,她只好继续说下去。
蓉蓉后来有一位恩客也是一名调香师,许是因为他是调香师的关系,蓉蓉待他有几分特殊,让这名调香师意乱情迷。
调香师为蓉蓉调了一款香,此香就如他待蓉蓉的感情一般。
这是在求爱,示爱。他不知蓉蓉识香,在他赠予自己的香谱中多添几味香料药材。
衿深了然,踏进颉红楼扑鼻而来的香味恐怕就是那香料。
这香料有几分cuiqing的功效。
阿奴说着顿了顿,她失去了双眼,双耳却灵敏了,在小圆桌上面对面而坐的距离,她能清楚的听见衿深的呼吸。
衿深没有受到香中cuiqing的影响,阿奴有几分诧异,想来是这位小公子年纪尚小,还未泄元阳的缘故。
衿深不明他话中之意,cuiqing是何?
——空玄观藏书阁中不曾有过关乎情事书籍,更不会有民间艳俗杂记。
未胤本尊不曾动过心,教导衿深也不曾有过那一方面的想法。
“小哥儿可告诉我叫何名?”阿奴问。
衿深不语,非是他不愿说,而是说了只怕衿池很快便闻讯而来,此处似非良地,直觉衿池定是又要生气,他亦不愿衿池跟着他。
阿奴叹了口气,不说也罢。
“小哥儿可要吃食?”阿奴又问,衿深这般态度着实又几分冷漠,想来不是沉静,而是生气了,这是常态。
“给我一份驴打滚可以吗?”衿深道,驴打滚没有吃到有点可惜,本想再买,奈何乾坤袋让扒了,他身上的银钱不够一个驴打滚。
阿奴默了默,看不见的她有几分摸不清这位小哥儿的态度。
颉红楼花魁出名,香料出名,好酒出名,吃食亦是出名——出名的难吃。
许多酒客宁可给门口孩童几个铜板作为跑路费让他们到附近的菜馆酒楼打包菜过来也不愿吃颉红楼的下酒菜。
衿深吃驴打滚第一口,不知是该咽下还是吐出,最后终于还是咽了下去——将入口的食物吐出实在有损礼仪。
抓起盛放驴打滚的碟子旁边的青釉瓷壶“咕噜咕噜”猛的灌了几口,果香浓郁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冲淡几分驴打滚那恶心的味道,本该舒口气,衿深却觉得小腹一阵抽搐,丹田如同火烧,让他呼吸一重,捂着小腹不知是冷汗还是热汗,淋淋打湿鬓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