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里的秋天多雨, 这几日又下了几场。
淅淅沥沥秋雨里,醉醺醺的贵族子倒在路边, 仆人去扶也不起:“让我醉吧, 殿下居然都要结婚了。早知道殿下也会爱上凡人, 我就是拼着被家里人打断腿也会去求爱的!”
还有那一向娴静的女子,在樱桃树的大道上走到一半, 突然流下泪来,掏出的手帕上绣着一朵朵云。
不结一次婚, 云泽都不会知道喜欢自己的人那么多,而且基本上都没怎么见过,很多仅是一面之缘而已。他以前不理解偶像结婚就要死要活的粉丝,如今依旧不理解, 只是多少有点心情复杂。
幸好他们只是默默伤心一阵, 倒也没人冲到家门口说:你结婚我就去死之类的。
“殿下是他们梦想中的情人的模样,只是您的身份太尊贵,很多人没有勇气说出口, 也就是心里想想。没想到您有一日要与人缔结婚约,他们可能觉得自己本来也有一些希望,只是输在怯弱和来得太晚上, 所以懊恼和后悔。”
来汇报工作的贝尔说:“殿下不必在意,梦想本来就是拿来碎裂的。现实就是如此, 以后习惯了也就好了。”失恋这种事嘛,习惯几次就好了。
云泽仔细想想,自己大概就像是中学时代的校草, 代表着青春的某个符号、一种情结。他们这会儿伤心难过,觉得天崩地裂,过了这段时间回头看,也就是如此。
于是他就把这件事放下了,时间会处理好一切。
宣布婚约之后,是不是之后时间就只是好好准备仪式了呢?
没有的,这两个工作狂,家里的椅子都没有坐热就开始工作了。
云泽去了附近乡下招工,招聘马车夫。
市政官决定,官方提供车马,弄出一个类似公交车的有棚马车系统,定时定点在水泥路上行驶。便利是一方面,也有助于将分散的部分整合成一个整体。
而终于当上大神官的美尼斯也在大刀阔斧地改革。
趁着其余八个主神殿的大神官都在,美尼斯拉他们开了一次会议,关于旧有的神殿制度改革问题。
美尼斯的理由很充分,神殿现在的制度已经有点跟不上泰锡的发展,很多时候显得落后,尾大不掉。
其他神官年纪大一点,求稳,并不是特别希望改变旧制度。但是美尼斯直接拉来白布,列出一二三弊端和未来可能导致的后果,神官们哑火了。
改革的原因列出来,改革的好处列出来,可能导致的坏处也列出来,丝毫不隐瞒,只需要神官们自己判断。
总觉得这一套哪里见过?
之后神殿方在十几条意见里通过了四条,他们觉得可以先看看改革后的效果。
美尼斯参考了云泽的绿云城三年一次官吏考核的制度,要求神殿任职人员进行三年一次的文化考核和政绩考核。因为全国范围很大,所以走库里主神殿负责分神殿,分神殿负责地方神庙的路线。出了问题,除了找本人,还找上级,施行上级责任制。
地方神庙结构调整,除了负责祭祀、祈祷、调节纠纷的主祭司,必须再配备一个医疗专职的祭司和一个律法专职的祭司,一个祭司带两个学徒。
新规则规定,祭司学徒出师之后,先去别的偏远城市试用三年,再次合格分派到地方神庙就职。就职地方不得和师父的神庙相邻,不得是老家。神庙所属土地,四层收入作为祭司的工资,另外六层用于救济村里孤儿和无人赡养的老人,擅自挪用定为贪污和渎职罪。
全国筛查非法神庙和巫师,也就是非官方神祗的庙宇和邪教祭司。如果遇到这类非法祭司传道,直接打成间谍。
美尼斯老早看乡间非法巫师、与地方豪强沆瀣一气的祭司和整日不干正事渎职的祭司不顺眼很久了,如今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烧得他们哭爹喊娘不算完。
他三年游历回来就在想这件事,为什么神殿很多制度模模糊糊有无数漏洞可钻?为什么神殿行事纯以道德判断评论,而没有具体的法规约束?为什么那么多的祭司,学徒的时候勤勤恳恳,一旦转为正式祭司就开始懈怠和渎职?
云泽有一句话让美尼斯记忆深刻:“人天生就懒惰、贪心、凶恶,把一个人放在管理者的位置上,却不给他任何约束,他就会很快像是夏日的生肉一样腐烂发臭。这世上有那种不受利益诱惑,不被强权威胁的圣贤,他们不是心里没有贪念、恶念,而是他们自己给自己加了束缚,时时刻刻约束自己,审视自己。但我们大多数人不是圣贤,那就需要规矩来约束。”
神殿需要更加严格详细的规章制度和惩罚措施。
这一次美尼斯提出来的很多方案只通过这四个,他明白这些大神官的意思,担心变动太大引起动荡。
他并不气馁,二代大神官至少有三人明白和认同他的理念,而三代大神官,基本都是云泽教导出来的学生,在云泽的别院居住和学习了好几年,他们的想法只会更加贴近美尼斯。
因为云泽本人在生活中就很喜欢制定很多规章制度,有详细的惩罚奖赏措施。小祭司们很习惯这种环境,所以他们可以接受。
新的制度很快通过信件传送到各地,库里本地知道的祭司更早。
祭司三年考核和连坐制度给了下面那些以为成了祭司就以为高枕无忧的人极大刺激,他们跑到老神官面前哭诉。
然而沉迷制定年月日标准的老神官连面都没给他们看过,就丢下一句:“此事由美尼斯负责,他说的,就是我说的。而且既然是全部大神官商议通过的,那便是确定的事,于其找我,不如回去好好学习一下如何做祭司。”
在这些祭司的怨念里,在失意者的哭声里,云泽和美尼斯定好的日子到来了。
那一日天还是黑的时候,云泽睁开眼,他从床上坐起来,呆呆坐了好几分钟,突然想起,啊,今天是结婚的日子。
他爬起来,掀开帘子,从衣柜里拿出熏过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