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翰濂打了个冷战。
如果不是俞自倾就站在这里,他打死也不愿意相信眼前这个女人就是白卉!
她和自己记忆中的白卉已经相差太大了。
在他的记忆里,白卉应该是温柔、美丽、亭亭玉立的,她是应该站在聚光灯下眼睛里闪着自信的光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苍老、寡郁甚至带着浓重的卑怯,好似与人对视都已经变得困难了起来。
更让他感到心惊的是,这个小小的卧室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相框,而每一个相框里装着的,都是他和白卉年轻时的照片!
他们相拥着,对着镜头露出微笑。
胡翰濂后背猛然生出一层冷汗,他几乎是强撑着才没有转身逃开。
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直到俞自倾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沉着脸警告地看着他。
胡翰濂像是突然被人扼住了喉咙,站在那里沉默了好久,才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闪躲地回答:“是……是我,好久不见了。”
白卉听见这话终于又笑了起来,手有点紧张地捏着自己裙子的边缘。
过了一会儿,白卉朝俞自倾那边走了几步,小声跟他说自己想单独跟胡翰濂待一会儿。
房间里很安静,胡翰濂自然也把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俞自倾转头看了一眼胡翰濂,见对方听见这话后已然变了脸色。
——他明显是不想单独面对白卉的。
可白卉正一脸恳求地望着自己。
胡翰濂额上立刻起了一层薄汗,他刚开口说了一个“倾”字,俞自倾就冲着白卉点了点头,“那我先出去待一会。”
他看了胡翰濂一眼,对方动了动嘴似乎是有话想要说,可白卉还在旁边看着,也只能硬生生吞了回去。
……
俞自倾刚走,白卉便试图上前来握胡翰濂的手,胡翰濂对着满屋子密密麻麻的相片心头一阵恶寒,几乎是逃一般地转身离开了卧室。
客厅里,白卉和胡翰濂并肩坐在沙发上。
而白卉卧房的门,已经被紧紧关上了。
胡翰濂来之前打了一肚子腹稿,却在真正见到白卉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有想过白卉这些年可能过得不太好,但却始终没想到白卉活得已经不像一个人。
他甚至没有勇气转头再去看她一眼。
沉默蔓延在两个人之间,直到白卉伸手摸向果盘,她拿起一个橘子就要塞给胡翰濂,“吃点水果吧,我昨天刚买的,很新鲜。”
胡翰濂身体微微向后一撤,眼神不由得落在她有些粗糙的手指上,半晌才哑声道:“不用了。”
白卉眼底闪过一丝明显的失望,她一脸尴尬地把橘子放回到果盘里,又收回手去,半晌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白裙子,才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再次期待地看着胡翰濂开口:“翰濂,你还记得这条裙子吗?这是当年你……”
“白卉!”胡翰濂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她,他甚至下意识地向后挪了挪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请你不要再说这些没用的了,”紧接着,他声音又软了下来,像是哀求又像是控诉,“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我承认我变心了,可情侣分分合合原本就是极其正常的事情,我不是没想补偿过你,可你不听我的话,如果当年你不是那么固执,非要把倾倾生下来,你是可以继续往前走的!”
胡翰濂像是憋闷了很久,当他终于说完这段长长的话之后,他的身体都控制不住地在颤抖。
白卉当场傻在了那里,半晌,她眼神空空地看着胡翰濂,小声道:“是……我错了?”
胡翰濂心里一沉,见她脸色不对,想到俞自倾的叮嘱,只得放软了声音看着她说:“白卉,你把从前的事都忘了吧……”
白卉听到这话情绪却突然激动了起来,她两眼赤红,手一下子抓住了胡翰濂的胳膊,抖着声音急促道:“翰濂,你不是来找我和好的吗?我不怪你不告而别,现在你回来了就好,我从前错了,你别说气话……”
胡翰濂惊讶地看着胡言乱语的白卉,登时头皮一阵发麻,立刻甩开了白卉的手!
他满脸尽是痛苦。
“你在说什么……我已经有家庭了。”
白卉被胡翰濂的动作弄得向后一倒,半晌又扶着沙发把手缓缓坐起来,嘴巴里念叨着,“家庭……对,你结婚了,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你抱着新娘子,还亲她了,你们结婚了……”
“可是我怎么办,我们有孩子了啊……翰濂,你不能抛下我,倾倾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你怎么忍心让他没有爸爸……你看看我好不好,求求你,你回来吧,我一直在等着你,白天等着你,晚上等着你,我等了太久了呀……”
他激动地上前来攀附在了胡翰濂的身上,胡翰濂倏地起身来,惊愕地看着白卉,用力地把她一推。
他忍不住地大吼,“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白卉听见这句话陡然安静了下来。
客厅里安静得连彼此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胡翰濂意识到自己一着急有些口不择言了,可他到底被白卉的疯癫搞得心绪难平,只能道了一句“我去下洗手间”,然后暂时躲开了。
洗手间里,胡翰濂抖着手,在卫逼仄的空间里点起了一根烟,他猛吸了好几口才逐渐平复了情绪。
他对白卉深藏了一辈子的愧疚都在此刻随着她的疯狂被消磨殆尽,他甚至不愿去回想白卉那张可怖的脸。
客厅里。
白卉一脸狼狈地坐在沙发上,两只眼睛盯着沙发布料上被胡翰濂弄出来的褶皱。
突然,旁边传来“嗡嗡”的震动声,她下意识去看,发现是胡翰濂把手机不小心遗忘在了沙发的角落里。
当手机第二次响起的时候,白卉颤抖着手拿起了胡翰濂的手机,她按亮屏幕,垂眼看过去,上面有两条刚刚发来的消息。
【沈青毅:去白卉家里了吗?】
【沈青毅:不要同那个疯女人多说,应付好了就赶快回奥东来。】
……
胡翰濂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白卉正在厨房里洗菜。
白卉听见动静擦了手跟出来,情绪似乎又已经恢复了正常。
“翰濂,留下来吃个午饭吧,”白卉的语气里带着些卑微和恳求,“我买了你从前最爱吃的鱼。”
胡翰濂一听“从前”两个字心头便是一梗,紧接着便是一阵没由来的莫名怒火。
“你不用忙了,我现在不爱吃鱼了。”
他撂下一句话,甩手走开。
他走到客厅里从沙发上拿起手机,看到了沈青毅给自己发的信息。
白卉这时已经追了出来,她无助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客厅里的男人,只见他皱着眉盯着手机半晌,然后从旁边的衣架上取了自己的羊毛大衣,才转头凉凉地看了她一眼,“白卉,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之后我会承担一部分你的治疗费用和你的日常开销,但请你放过自己也放过我。”
白卉的手颓然落了下来。
胡翰濂眼底似乎也闪过了一丝不忍,但依旧用冷冰冰的声音道:“钱以后我会每个月打给你,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胡翰濂甚至不愿再用哪怕温柔一点的语气,说完便径直向门口走去。
就在他拉开门的时候,白卉却又突然快走了几步上前来抱住了他的手臂,她的眼睛很红,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她似乎知道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见胡翰濂了,忍不住哀求着叫他的名字。
“翰濂,你再坐一会儿好吗?就再多坐一会儿……陪陪我……”
胡翰濂眼底已然尽是厌恶,他甚至连话都不想要再说,只是默默闭了闭眼,然后决绝地甩开了白卉的手。
白卉身体失去平衡跌落在冰凉的地板上,眼看着胡翰濂毫无眷恋地夺门而去。
最后,伴随着一声闷响,那扇门被永远沉重地关上了。
俞自倾回来的时候白卉正在卧室里看那些相框里的合照,她身上还穿着那条白色的裙子,头也不抬,一副很专注的样子。
厨房里准备的菜一样都没动,仍旧堆在那里,俞自倾走过去,把它们一样一样收起来放进了冰箱里。
吃晚饭的时候白卉迟迟不出来,俞自倾敲了她卧室的房门进去看,见她已经把身上的那条裙子换下来了,此刻正背对着门的方向躺在床上,怀里抱着她的那些相框。
俞自倾没说话,只是转身去把饭菜拨出来放在她的床头,然后默默退了出去。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乌苏的大街小巷里已经开始张灯结彩,逐渐有了一点年味。
俞自倾刚带白卉去医院做了化疗回到家,就收到了胡翰濂发来的信息。
他把白卉安顿好,才转身回了卧室去查看。
胡翰濂的信息无非还是在说那件事,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俞自倾自己已经按照他说的去见过白卉了,请他跟星选传媒沟通好,不要再发表任何相关言论。
俞自倾看着那条信息半晌,回复了一条“知道了”。
第二天,胡翰濂夫妇合体接受采访的通稿便立刻出现在了网络上。
多日未曾出现的两人手挽手站在记者面前,同上次在机场被拍到的狼狈模样完全不同。
沈青蕾身上穿着一件褐色的皮草,打扮得很是华贵端庄,记者问他们这是要去哪,她笑着回答说快过年了跟丈夫一同出门去给家里置办一些年货。
多么恩爱和谐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