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俞自倾搬回到学校住之后,两人也并没有到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
陆放总是能直接或间接地听说到关于俞自倾的一些消息。
梁传会每个星期定时来向他报告俞自倾的身体状况,汇报他有没有按时去医院做检查。
汇报的内容也渐渐从“还说有些不好”到“最近好起来了”。
但他也刻意屏蔽了一些消息,比如俞自倾的私人生活,是不是交了新的朋友,或者是男朋友,陆放通通不问,梁传也很有眼色地不讲。
倒是周鹤会隔三差五跑到他面前来说个不停,什么“小俞这个学期又拿国奖了”、“他还发了一篇很厉害的论文哦”、“他前两天和同学去郊区旅游了”。
一边说着还要一边偷偷打量陆放的反应,可陆放听后总是笑笑,不置一词。
周鹤又顿时像是泄了气似的,忍不住说一通:“我真是搞不懂你,明明就不舍得。”
“你想想他那张脸,该不会真以为人家没人追吧……我看啊,追他的人简直能从奥大门口排到市中心广场去,等他想开了找个学校里的小帅哥谈恋爱你就后悔去吧。”
可陆放还是坐在那无动于衷,周鹤便也只能长叹一口气走掉了。
俞自倾这边也并不是就完全失去了陆放的消息。
梁传总会时不时就出现在他宿舍的楼下,有时候是送些日用品,有时候是送些吃的,有些时候则是些七七八八的或贵重或者直接是用不到的玩意。
心细程度令人发指,只是他决口不提是谁让送来的,每次就只是干巴巴地一句“小俞先生收着就好”。
俞自倾倒是也听话,凡是梁传带来的,他便通通抱回宿舍去,时间久了,把小小的空间也堆得满满当当起来。
沈隹曾在他搬回学校一个星期时来找过他。
沈隹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疲惫,俞自倾也大约知道沈氏最近的艰难处境,不知道沈青毅有没有因此迁怒于他。
沈隹应当是听说了他和陆放彻底分开的事情,见了面便单刀直入,很直白地恳求俞自倾再给他一个机会。
俞自倾站在他面前垂着眼似乎是在思考,半晌却又轻声说:“在这件事情上你从来不必恳求我,之前其实是我做得不好。”
沈隹心里一热,忍不住想要去握他的手,可是却被俞自倾轻轻避开了。
“沈隹,”俞自倾终于抬起头来看他,眼睛是很纯粹的真诚,“谢谢你之前为我做的一切,但是……从我知道沈青毅是你父亲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已经不可能了。”
俞自倾脸上的神情很平静,平静得好似没有爱恨。
空气像是在那一瞬间凝结了。
而后随着沈隹情绪的变化破碎开来。
一时间,沈隹的眼底涌上了太多种情绪:失望、难过、愤懑……他深吸了一口气红着眼睛,像是在为自己做最后的争取:“我可以放弃跟沈家有关的一切……”
“但你永远无法改变他是你父亲的事实。”
俞自倾的眼睛也突然红了起来,“就像我也无法改变白卉是我的母亲,胡翰濂是我的父亲一样。”
“所以沈隹,我们生来就是两条平行线,平行线是永远不会有相汇的一天的。”
俞自倾勉强对他挤出了一个笑容。
就在俞自倾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沈隹却又叫住了他。
俞自倾停下脚步来,听见沈隹微微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起:“但你是真的爱上陆放了,是吗?”
俞自倾没回头,也没回答他,只是默默走开了。
沈隹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半晌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有人存在的地方就总是有流言蜚语。
俞自倾当年作为一个大一新生,没有在学校住几天就搬出去跟男朋友同居,谁曾想一年多以后又灰溜溜搬回了学生公寓,这种事情自然不用多久就传播开来。
俞自倾家里的事在新闻上热了好几个月,当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明显就是跟陆放彻底闹掰了。
陆放那样的男人,怎么可能允许别人戏耍他的感情。
——当然是要一脚踹得远远的。
当年陆放追俞自倾有多轰轰烈烈,此刻俞自倾的形单影只就显得有多可怜。
俞自倾倒是全然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倒是唐苒时常气不过甚至要同人吵起来。
不过日子久了,这话也就没人讲了。
因为梁传隔三差五便往奥大跑,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可行动却又明显是在嘘寒问暖。
这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在求和。
只是陆放本人从来不出现,东西倒是一刻不停地送过来,又让这事儿的答案变得扑朔迷离。
没人看得懂,但也没人再好意思去说难听的话了。
时间过得飞快,四季的变换就像是在眨眼之间。
好像夏天的炎热还在昨天,第一场雪的寒冷提醒着俞自倾,奥东的冬天又来了。
初雪的那天刚好是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考完最后一门专业课走出考场的时候,天上偌大的雪花就落下来了。
俞自倾畏冷又觉得欣喜,哆嗦着拢了身上的外套却又忍不住放慢了脚步,等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头上身上已经落满了雪。
进了宿舍的门像是一下子被扔进了暖炉,原本被冻得已经没了什么直觉的手也酥酥麻麻逐渐开始回温了。
俞自倾坐在桌子前看着日历,心里想着:又要过年了。
白卉的忌日也要到了。
……
小年夜的前一天,陆放跟几个合作伙伴一起吃了晚饭。
酒过三巡,陆放也略微喝得多了些,原本还有第二场,陆放却推辞了。
几个合作伙伴都是熟人,多少知道些陆放的私事儿,看出他心情不佳,就也没有强留他。
梁传在驾驶座上开车,刚刚发动车子,就听见陆放开口说去岳都壹号。
岳都壹号,奥东大学旁边的那套房子。
自从俞自倾搬走之后,陆放也没怎么回去住过,而是搬到离公司比较近的市中心那套去了。
梁传应了一声,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见陆放手撑着头,正在闭目养神,眉头却皱得死紧,像是很疲惫的样子。
陆放洗过澡之后随手披了件浴袍打着赤着脚去酒柜里开了一瓶酒。
其实今天晚上本就已经喝了不少,只是当下思念来得突然,似乎那一点酒精又不怎么起作用了。
他已经几个月没回来这里了,上一次回来好像还是俞自倾生日那天。
这里空荡了快一年,每周只有阿姨会定时来打扫一下。
门的密码从来没有换过,可俞自倾也从来没有回来看过一眼。
陆放坐在沙发上慢慢喝着酒,一转头就看见沙发边上放着的被叠的整整齐齐的那条小毯子。
——是俞自倾的。
俞自倾手脚天生容易凉,沙发上便时常备着这条毯子,他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玩手机的时候随手便拿来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