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阵子发生的事情很多,朝廷重新洗牌,陈恨自己亦成了孤家寡人。
事情太多,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单单梦见这一件小事。
李砚取字的那件事。
……
那时李砚才要加冠便出了事,所以他算是还没有加冠。在岭南安定下来后,陈恨忙得焦头烂额,竟然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这个岭南王是随便封的,所以岭南根本没来得及准备岭南王府,见李砚失势,便随便拨了两间房子给他们住。
陈恨为了不让他丧失志气,每天晚上都给他讲故事,那一日正讲到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他说:“有的人呢,虽然高门朱户,他们的胸怀却不见得比住茅草屋子的杜先生宽广。更何况我们还有瓦片屋子住呢。”
十五岁的李砚历经了长安的一番风雨,已然有了一点男人的样子,他伸手握住陈恨的手,点点头:“我明白,离亭。”
陈恨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嗯,王爷睡吧。”
只是李砚喊他那一声离亭,他听着怎么这么奇怪?
陈恨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李砚还没有取字,便伸手把他推醒:“王爷?王爷?”
“怎么?”
“王爷该取字了。”
李砚又拉住他的手:“你为什么唤作离亭?”
陈恨随口答:“长恨短恨,全是长亭短亭。”
他还有半句话没说,因为负负得正,以毒攻毒,否定之否定是肯定。他爹陈老爷不怎么喜欢他,给他取名字时偏偏挑一个恨字,他想着用字救一下。
李砚想了想,然后用指尖划着,在他的手心写字:“寄书。”
“什么?”
“长亭短亭,我给离亭寄书。”
一件很小的事情,远没有岭南的其他事情来得惊心动魄、铭心刻骨。
然后陈恨就醒了,还迷迷糊糊地跟着梦里的李砚喊了一声寄书。
他被人抱着走上台阶,抱着他的那个人一听这两个字,拾阶而上的动作只轻微的一顿,很快又带着他往前走。
陈恨清醒了些,却不敢睁眼,只好继续装睡。
有一句话李砚总没说错,原来他真的抱得起他了。
……
傍晚的夕阳余晖透过窗纸照进来。
殿内有些暗,陈恨看东西看得并不清楚,只有一件东西看得很清楚,李砚手里的长剑。
李砚把他弄进殿里之后,陈恨就盼着他快走,盼着盼着,结果自己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李砚正坐在他床头,用绸布擦拭他的长剑。
陈恨想着都睡了这么久了,大不了再睡一会儿。晚上除夕,李砚要去接受百官朝贺,还要去赴宴,不可能总守着他。等李砚走了,他再起来。
打定了主意,在床上躺着等李砚走。可是耳边却传来嗡的一声响。
这是什么——陈恨一激灵,揽着被子就坐了起来——这是长剑插在床板上的声音!
穿过被褥与床板的长剑仍铮铮作响,闪着寒光。
陈恨看着那把剑,咽了咽口水:“皇爷。”
“醒了?”李砚转头,将放在床头的汤药端给他,“章老太医新开的方子,原本想直接给你灌下去,结果你一直在说梦话,怕你呛着,就没敢灌。”
“多谢皇爷。”陈恨背靠在墙上,伸长了手去接药碗,一仰头就全都喝下去了。他吐了吐舌头,抬眼见李砚看着自己,便轻声道,“臣喝完了。”
李砚不语,他便将药碗倒过来给他看:“臣真的喝完了。”
陈恨再喊了他一声:“皇爷?”
李砚将长剑从床板里抽出来,持着剑就跨了一步上了榻。
“皇爷,刀剑无眼,小心!”陈恨四顾,发现没有什么能抵御长剑的东西,便将药碗举在身前,抵住了李砚刺过来的剑尖。
李砚手腕微动,便使巧劲儿,将那药碗给刺成了几片碎瓷片。
陈恨干笑:“皇爷好厉害啊。”
李砚不理会他,只是低头,用长剑扫开了碎瓷片。抬头见陈恨抱着被子很勉强地朝他笑,心神一晃,便持着长剑,用剑尖挑起了他的下巴。
陈恨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去拨剑尖:“皇爷,刀剑无眼。”
或许是被他连着两句刀剑无眼给弄烦了,李砚道:“刀剑无眼,可是朕有眼睛。朕知道朕在做什么。”
陈恨闭上了双眼,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就是一抹脖子的事儿吗?又不是抹他自己的脖子。
来了,陈恨的眼睛闭得更紧,剑尖向下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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