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幼暝埋头开药。
“我还想和你姑姑白头到老的。”
“您和我说这些也没用,我开的药会比太医院开的药性更烈更有效一点,但绝不会用毒术。”
“我……”
“不如我请爷爷过来?他老人家如今很硬朗,耳聪目明,给您看病绝对没问题,看得比我好。”
“别,都说了这是咱爷俩的小秘密。”皇帝轻轻踢了他的椅子腿一下,发了一下呆,又叹气,“罢了,你看着办便是,也不知能瞒你姑姑多久。”
君幼暝觉得肯定没法儿瞒多久。再过一段时间他便要去漠北了,能给皇帝施针治疗的机会不多,且他频繁出入皇宫的话,手握禁军的君皇后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但皇帝就是有办法瞒过她,他了解他最深爱的妻子,总能在她起疑心之前恰到好处地把一切筹谋都转变成巧合,偷偷摸摸在君幼暝手底下治疗了一段时间,病症明显缓解后,便果断暂停了治疗,免得被妻子发现。
皇帝的病情除了君幼暝,谁都没察觉,而君幼暝也不知道,自己帮姑父隐瞒是对是错。
心里藏着事儿,君幼暝再怎么遮掩,也会被旁人察觉到一星半点的端倪。尤其是和他朝夕相处的人,是心细如发的柳砚之柳大将军。
夜深人静时,柳砚之再次发现枕边的君幼暝心事重重不睡觉时,终于忍不住问道:“暝儿,你这些天怎么了?”
“嗯?”躺在床上的君幼暝转过头来看着他,好半晌,才翻了个身,面对着柳砚之,“柳砚之,我给别人保守了一个秘密,但是我不知道,帮他保守秘密这件事,是对还是错。”
“秘密?”柳砚之伸手搭着他的腰,轻柔地安抚他,“涉及人命吗?”
“目前只涉及他自己的命……但是以后的话,或许会牵扯出更多的麻烦。”
“那,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有,但是很小。”
“若是告诉别人,后果会更好吗?”
君幼暝愣了愣,哑然许久,才低声道:“我不知道,好像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可不说的话……”
柳砚之把他揽进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低声安慰:“你可以和他再说说,若是他执意要你保守秘密,那你便不和别人说,尽可能地给以后的那些坏结果留个后手便是。”
君幼暝把额头抵在他胸膛上,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二月上旬,北狼使臣团北上回草原,柳砚之也带着宝贝狸奴和蛟睨军一起回漠北,同行的还有即将成为静边城师爷的探花郎裴鲤。
所有的事情都顺利得仿佛老天爷开恩,二月下旬,回到草原的月巫便将二十个北狼少年派到静边城,临出发的前一天,那二十个少年被他传唤到大帐前,聆听训导。
“中原孔孟之学精深浑厚,但你们也要铭记我们北狼的风骨。你们是北狼儿郎,是月神的子民,是草原上最矫健的狼。”月巫坐在王座上,银灰色的双眼在阴影中光华暗转,摄人心魄,“切莫被狡猾的中原文人动摇,让自己从狼变成狗。”
“谨记大巫教诲!”
次日,二十个少年带着月巫的叮嘱奔赴静边城,北狼王城里,月巫站在祭台上,怀抱月晷,望着苍茫无垠的草原。
草原上,牛羊成群,半圆的帐篷如同散落在草原上的碎花,月光河清澈的河水汩汩奔流,有年轻的妇人在河边洗东西,有放牧的孩童和少年在河里抓鱼,也有零散的牲畜在河边喝水。
月巫望着万里天光下的落月草原,心想,他这次的妥协,或许是他成为大巫以来,最正确的决定。
三月初,春末夏初之时,漠北飞月城的互市正式开启,第一支北狼行商进入到飞月城。
彼时,西北的紫花苜蓿新绿茵茵,长出了小小的花苞。西北军打马巡视,泥兰行商与大炎行商络绎不绝。
东彧沿海,蔚蓝的大海与晴空一色,海鸟在船帆上飞过,落下一片白色羽毛,码头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燕都皇城,皇帝坐在窗前书桌边,已经写好的退位诏书随意搁置在桌上,他窝在椅子里,翻看自己写的日记,偶尔抬起头,看看窗外紫荆花树下的君皇后,目光温柔。
静边城里,玄刀轻甲的柳砚之站在刚刚开课的静边医学院课堂后,望着讲台上的君幼暝。课堂里大炎与北狼混杂,却都穿上了月白色的细棉校服,四十多个学生面对着讲台,齐声颂念:
“我为医者,须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作者有话说:_(:з」∠)_就到这里吧,感谢陪我、陪狸奴砚之一路走来的伙伴们。愿天下太平,八方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