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忽然被关上了，方停云转头一看，原来是苏小楼的侍女关上的，这里面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再也没有别人，方停云紧张的不行，左右大量了一下，这闺房面积不小，正中间是客厅，旁边还有一个书房，往那边穿过珠帘之后才是卧室，里面一张大床，隐隐约约看得见，那些珠帘被染成了粉色，看上去如同烟雾一样迷蒙又梦幻。
此情此景，倒是让人觉的十分的赏心悦目。
而且里面布置也都上好，各种字画摆设，不远处桌前还有一架古琴。
鼻尖闻到了些香气，方停云一转头，看见苏小楼在香炉里点上了熏香，淡淡的香气袅袅娜娜，但是并不惹人讨厌，倒十分的好闻：“苏姑娘，这个是？”
“这是我一手调制出来的香料，能够让人觉得舒缓放松，有益身体的。”
苏小楼站起身来，莞尔一笑。
道：“公子可喜欢听琴，那就还请公子先落座，小楼抚琴给公子听。”
“有劳小楼姑娘了。”
方停云落座，发现这里早就被人端上了许多点心瓜果，还有茶水酒水。
整整齐齐八九碟子水果点心，他取了一点吃了一口，看见苏小楼撩起了裙摆落座，芊芊十指放在琴弦上，指尖一动，就有乐声流淌在琴弦之间，琴声极是美妙，听得人如痴如醉，加上苏小楼那美的不像是凡人的容貌，方停云静静的听着，连吃东西都忘了。
半晌，听到她琴弦上一声响，这曲子便结束了。
苏小楼抬头，目光柔软，带着浅浅的笑意，方停云这才回过神来：“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的几回闻。苏小姐的琴音，实在是让在下感触颇深。”
苏小楼笑了笑：“公子谬赞了。”
方停云怔然道：“苏姑娘容貌这样出众，琴音又这样好，为什么要呆在这秦楼楚馆里，不愿意离开。”
苏小楼先是愣住，她在这里这么久，没有几个人这样问的，就算是有人这样问，也不像面前这青年一样，露出这样认真的表情来，她心底也忍不住被轻轻的拨动一般。
“我...我在这里有故人，故而舍不得离开。”
“若是有故人，一起离开呢？”
苏小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居然下意识的说了实话，她道；“她已经没有办法陪我一起离开了。”
语气中多了几分悲怆之意，听得方停云心底一惊，生出了几分怜惜来，面前这人，怕是也有不为人知的隐秘故事吧。
他这会儿，倒是真的觉得，面前的姑娘不是什么坏人或者说是坏妖精了。
就算是靠着直觉就这样感觉，说不得被人耻笑，就连师兄可能也觉得自己这样子太过于草率，不堪大用，不过他心底是当真这样觉得。
方停云道：“原来是这样吗，只是逝者已逝，离者已离，姑娘你就算是离开了这里，天涯海角再远，也是一轮明明高高相照，天涯也是咫尺，姑娘也应该为自己所想，我想这也是他人所想。”
苏小楼微微垂了眸，道：“谢谢公子。”
方停云知道沈昀怕是过一会儿才会过来，但听到苏小楼道：“其实我看得出来，两位公子来这里怕是别有目的。”
这句话一说，方停云吓了一跳，原来早就被看出来了，他摸了摸鼻子：“姑娘怎么知道的。”
两位公子那样出众的人物，就是只往那儿一站，就能让人看得出来风姿，刚才人群虽然多，但是我在台上一眼就看见你们两人了，刚才台上你们还对视了一眼，我就已经清楚明白了，何况你们身上还有一点淡淡的灵气。
苏小楼道。
方停云对她的疑心已经消散了大半，于是点了点头：“正如姑娘所说。”
苏小楼道：“关于我的故事，公子想听吗？”
方停云道：“姑娘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苏小楼目光中多出了些许回忆来：“其实我，原本并不是这里面的姑娘，而是一个小小的杂役，我当初流落街头被带了回来，面上有一块小小的胎记，做不了姑娘，就只好去做些粗苯的活计，随着日子慢慢过去，我的容貌越来越好看，只是脸上胎记在，底子再好，也还是只能做杂役，那时候我就一直想着，总有一天要逃出去，然后找个地方，哪怕是做个普通的农妇了此一生也好。”
“后来因为我容貌生的脱俗，虽然脸上有胎记，可是杂役总管还是开始对我动手动脚，我心中恐惧的很，又一次他要占我便宜，被我使劲了力气才逃脱，险些就没有了清白，我便想着，无论怎么样，我也要离开这里。”
“我在这里救过一只蝴蝶，它的颜色的漆黑中带着银白色，上面还有点点的闪粉，漂亮极了，又比寻常的蝴蝶大的多，有一天，它翅膀撕裂掉了一大块，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我把它偷偷带了回去，还每天给她摘花朵回来喂花蜜，原本和我住在一个房间里的还有两个姑娘，其中一个逃跑之后被抓回来，杀鸡儆猴打死了，另一个长得还不错，被拉去教导，日后要接客，就剩下我一个，我平日了做些粗活，有时候寂寞的很，就对着她说话，也不管她能不能听得懂。后来她的伤一点一点好了起来，等到有一天我回来的时候，蝴蝶不见了，房间里多了一个少女，没有穿衣服，我把衣服给她，交谈之中才知道，她就是那个蝴蝶，只是刚刚化形，身子虚弱。而且她只是个小妖精，什么也做不了，和寻常人无异，不过她可以蝴蝶和人型之间切换，所以吃一点点花蜜也能活着，那之后我就有了一个伴儿。”
说到这里，苏小楼的脸上带上了些许笑意，目光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她拿我当亲姐姐，我把她当亲妹妹，在这个地方再也不算无依无靠了，有时候我让她变成蝴蝶的样子，我带着她在楼里到处走，或者上街采购东西，她总是对这些东西充满了好奇，有她陪在身边，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们说过要永远在一起，有一天，又有人来骚扰我，要对我行不轨之事，我挣脱之后，终于还是决定要逃跑，那一天，我带着变成蝴蝶的她跑了，可是没跑多久，楼里的势力太过强大，还是找到了我，我被带回来，对逃跑的人，他们一向是不留情面的，为了杀鸡儆猴，以儆效尤，不让别的姑娘也生出逃跑的念头，我被狠狠的打了一顿，丢进了房间里自生自灭，过几日他们才会进来，要是人没死，就喂些饭菜不再追究，要是死了，就拉去乱葬岗。”
“这些姑娘里，能挺过去的没几个，我又伤的特别重，吐了好多血，我知道自己挺不过去了，迷蒙里我看到她又变成了少女的模样，跪在我面前哭的很伤心，我想抬手去摸她，让她别哭了，可是我的手已经抬不起来了，连这样的话都说不了，她变成蝴蝶的样子，在我的面前，我听见她说，姐姐，我不会要你死，散尽了元神之后，我的身体就会融入空气里面，永远陪在姐姐的身边。她一点一点化成了光点消失了，一种力量就那样传入了我偶读身体里，我感觉到身体里像是有一阵暖流，走过我的四肢百骸，让我觉得十分的舒服，我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第二天醒过来了时候，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可是再也没见她的身影，我就已经知道，她已经消失了，为了救我，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神色有些悲伤，苏小楼接着道：“几日之后，门被打开，他们看见了里面毫发无损的我，那之后，我又被派去做杂役，但是我总是想起她，我面上的胎记一天比一天变淡，体内似乎多了一种叫做灵力的东西，能够做到许多凡人做不到的事情，就像是有了修为，后来，没了胎记的我容貌美丽，他们便带我去训练，要我出去接客。”
“我一直在等待着她，虽然我知道她不会回来。”
方停云听的怔然：“原来是这样，是我和师兄怀疑了姑娘，实在抱歉，姑娘你，为什么不愿意离开这里。”
“这里全都是我和她的回忆，而且，我留在这里，也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等到我完全掌握这里的那一天，到时候，愿意赎身的姑娘，我就会放他们走，我想呆在这儿，能够保护很多人，这里，也是能守护我和她回忆的地方。”
忽然，门上传来了声响，门被推开，沈昀从门外走了进来。
“原来是这样，那也好，我师兄弟两个已经知道了原委，不会对你做什么。”
苏小楼道：“公子原来，不是来斩妖除魔的。”
“虽然说如此，但你原不是妖怪，而且妖怪也分好坏，何必如此。”
苏小楼面色复杂，道：“多谢。”
沈昀对方停云道：“既然是这样，那咱们走吧。”
方停云点点头，对苏小楼道：“苏姑娘保重。”
苏小楼颔首，道：“两位公子也是。”
等到两人走了，苏小楼的目光望见不远处的香炉，忽然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