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完结
当他拔出长剑时,人们大惊失色,妃嫔中有人尖叫起来,太后和蓝妃都不顾身份地扑了上去。
刚刚走到永安宫门口的上官玉和南歌目睹这一幕,上官玉不愧是身手矫健,立马飞奔上前,夺下了念秋慈手中的长剑,两个力大无比的太监一左一右抱住了他,使他动弹不得。
“皇儿,你不能犯煳涂……”太后气喘吁吁地吼。
可是这些话,念秋慈都完全没有听到。自杀被拦住了,竟激起了他的愤怒。
他一下子便如疯狂了一般,不知从哪里突然来了一股惊人的力气,挣开了两个太监,大喊道:“谁敢拦朕,朕叫他立刻就死!朕不想活了,朕也活不成了……”
他的眼睛猩红着,面孔烧着了似的血红。他甩开众人,略一低头,便勐力撞向墙壁。嫔妃、宫女太监又一窝蜂地拥上去阻拦,裹着念秋慈一起摔倒在地上。
哭声、喊声,乱得一塌煳涂,几乎要掀了殿顶。
念秋慈又从众人的纠缠中摆脱出来,左顾右盼,分明要进行第三次自杀。
太后不顾一切地冲到他面前,哭着大叫道:“念秋慈!你要想死就先杀了我吧!”
念秋慈一愣。从他转世到晔国以来,还没有人敢直唿其名。定睛一看,面前是悲痛欲绝的太后,而太后又说出了这样的话。
念秋慈吃惊了,眼睛里流露出犹豫,犹豫的背后,理智终于占了上风。
“你是不是要我随你去死?”太后又喝了一声。念秋慈打了个冷颤,在太后面前跪倒了。
太后颓然倒在椅子上,胸口大起大伏地喘了几口气,竭力平息了片刻,终于勉强用她平日庄重的口吻说下去,不过嗓音还在颤抖:
“李少华最后还念念不忘地嘱咐,他说:万望陛下以江山大业为重,以社稷万民为重,不必悲痛。他这样识大体顾大局,你竟敢为一己之爱而弃了江山?怎么对得起李少华?”
蓝妃走近前来,跪在君王脚下,含泪进言:“李少华临终时再三交代:我将去,此乃天意。唯独不能报答陛下万般恩情,陛下也需自己珍重,勿伤万民之心……”
妃嫔们也纷纷环绕着太后和君王跪下了,满屋的人都跪下了。请求、哀告之声充斥永安宫内。
他们恳求皇上体念太后和仙逝而去的李少华的一片苦心,万万不可自寻短见。
念秋慈昏昏沉沉,大约耗尽了精神,瘫倒在地,缓缓闭上了眼睛。这一夜,宫内人人彻夜无眠,各宫灯光都亮到天明。
念秋慈死活不离开永安宫,上官玉和南歌只好陪在这里。疲乏了一天的太后妃嫔回到自己宫中,一夜心惊胆战,不知还会发生什么意外。
后来的两天两夜,上官玉和南歌寸步不离,防止他再行自杀。第三天清晨,念秋慈终于彻底安静下来,跌入了昏昏的沉睡。
太后、上官玉、南歌和妃嫔们也都松了一口气,各自抓紧时机歇息养神。上官玉已经疲惫不堪,却无法入睡。念秋慈这寻死觅活的一闹,勾起他多少心事。
君王为李少华的死,悲恸得死去活来,不饮不食,体质和精神日渐衰弱。他是大有作为的英明之君,却又太多情。
上官玉的妹妹蓝妃,是君王的嫔妃,而他自己是君王的挚友。
但是,一个被君王夺去了爱情,一个被君王占据了心,作为兄长和友人,他又怎会不产生一种本能的恨?不过,上官玉不同于一般人,他知道应该把这恨限制在一个什么样的范围之内。
次日上午,念秋慈还很衰弱,斜倚在金銮殿的宝座上,从容开口道:“是时候攻打巴特尔了,你们一定要替朕完成这个心愿,收复北冥国。”
丞相见他已不似前两天那么疯狂,料定不会再有自杀的危险,便温和地说:“陛下英明,以咱们现在的实力,定可一举拿下北冥国。”
念秋慈又慢吞吞地说:“朕要以王爷之礼为李少华发丧。”
殿中刹那间极其安静,仿佛被君王这句话吓住了。丞相皱起眉头,忧心忡忡地看着君王,似乎担心他神志还不清醒。
半晌,丞相轻轻摇头,慈和地说:“陛下,这是从来没有先例的事啊!王爷明明都在,李少华明明是庶人,而要待以王爷之礼,这不妥啊!”
念秋慈苦笑道:“朕今万念俱灰,你们若不准朕所愿,朕也没心思在坐这宝座了……”
丞相心头又悲酸、又愤慨,许多话想说而不能出口。此刻他心中冲出一个极其强烈的愿望:愿人间不曾有过李少华,愿可诅咒的天地永不使这一对痴人相遇!这真是晔国极大的不幸!要是他能做得了下一代君王的主,就决不许他有男宠,决不让他情有所钟!
许久,丞相擦干眼泪,跪在地上,开口道:“陛下,老臣遵命。”
念秋慈大觉意外,非常感激地看了丞相一眼。这一眼看得丞相又是心酸又是痛苦,不禁老泪纵横。大臣们也惊异非常,面面相觑。
次日,君王降谕旨:“奉陛下懿旨:李少华才德兼备,足智多谋。今忽尔薨逝,予心甚为惋惜,故追封李少华为永安王,以示宠褒,钦此。”
礼部不敢怠慢,在李少华死后的第四天,便在停灵的永安宫举行了隆重的追封礼,追封李少华为永安王。
在李少华去世的第七天,君王传谕:“辍朝五日,亲王以下,四品以上并公主、王妃等哭临;征天下巧匠,为永安王构设冥宅;命翰林待诏南歌编纂《永安王传》;命全国服丧。”
从晔国建立,到天下一统,几百年以来,朝廷还没有举行过这样隆重的葬礼。广袤辽阔的大地上,处处设其灵位,飘飘白幡,成为第一次震动天下的国丧。
上官玉、慕容夜、念离、林辰、白子梦等带兵出征后,念秋慈把自己关在干清宫,不许任何人打扰,他奋笔疾书为李少华写祭文。
从第一次接李少华回来,到如今,八年多了,往事历历在目,这里处处留有他的痕迹影象,使他触目伤情。
念秋慈咬紧牙关,什么也不去看,任凭思绪潮涌,奋笔疾书,把一腔感念都倾注笔端。然而泪随文下,一行行字迹,泪水混合着墨水滴到纸上。
搁笔之后,他仿佛痛哭了一场,胸中的郁闷、哀伤减轻了许多,他走出干清宫。
这天已是九月十七了,念秋慈身着一身素色衣服,赵辰儒提灯,静悄悄地走向永安宫。
念秋慈的想法,是趁夜深人静,最后一次与李少华单独相聚,一诉衷肠。
寂寂秋夜,满天星斗……走近永安宫,便听得人声和哭声。原来是晏紫岚、南歌在灵堂哭奠,他们也是来为李少华送行的。
晏紫岚和南歌向念秋慈行礼,礼毕,念秋慈强笑着安慰晏紫岚道:“晏紫岚,你不要悲伤太过,还是早早回宫歇息吧。”
晏紫岚的哀痛陡然变得异常强烈,他神色惨然,声调呜咽地对念秋慈说:“他真的是一个好人啊!我一心指望他能重建渚国带我回去,谁知竟中道而分!从此以后,谁能像他那般善待我?谁能如他那般合我意?我有话又能与谁共语?”他竟说得气不成声了。
念秋慈低头无语,晏紫岚的哭声更恸了。
念秋慈抬眼看看他,苦笑道:“放宽心吧,朕不会伤害你的,凡是李少华身边的人,朕都会好好对待的。”
晏紫岚从袖子里拿出一只白玉簪插到头发上,说了一句:“这就是我和哥哥在元宵节分开那晚,用自己行乞来的钱给他买的白玉簪。”
晏紫岚走后,念秋慈便和南歌对着灵柩。赵辰儒捧来金炉,念秋慈面对灵堂,拿起他亲笔写的祭文,流着泪亲自把祭文一页一页地焚烧在金炉之中。
念秋慈祭毕,便默默坐守在灵前。千回百转,哀思总难抛开,连想闭眼歇息片刻,也都做不到。李少华去了,念秋慈的一切都随他去了,只剩下这副躯壳。
南歌跪在一旁,突然忍泪问道:“陛下,臣该如何安慰你?你才能不这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