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予风虽然那么生气, 但还是允许她继续在禁室里跟他一起睡。
只是不跟她说话而已。
夜晚静悄悄的,孟南霜侧躺在程予风背后,悄悄望着熟睡的他。
白天他身上那一道道伤口结痂的痕迹让她触目惊心, 现在想起来, 她还一阵阵后背发寒。
几月前他在省思殿上受师尊鞭打的一幕幕, 她记得很清楚。
怎样都睡不好。
孟南霜担心他。
这个禁室潮湿,夜里又寒凉, 他也不盖点毯子,就这么躺着, 是不是不好啊?
她想了又想,终于慢慢爬起身, 把身上的被子扯下来,一点一点往他身上盖。
程予风平日睡觉都挺沉的,应当醒不过来。
饶是如此,孟南霜还是一点一点小心翼翼把毯子往他身上盖, 生怕惊扰了他。
她一边盖一边想, 要是明早醒来, 他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她的毯子,而她却整个人露在外面睡着,那他又是怎样的表情。
到时候她还可以倒打一耙,说他晚上抢了她的被子, 她抢不过,只能一个人可怜受冻。
要是听到这样的话,程予风脸上又该是怎样的表情。
孟南霜想到这里就想笑。
她不禁嘴角勾了一下。
可下一秒, 她就见程予风忽然抬手,一掌推过来,孟南霜的身子直接往后一绊,仰倒在地上。
程予风已经坐起身子,指尖窜出一道光,他看了看身上披着的毯子,冰冷地质问她:“你要干什么?”
孟南霜慌了,忙道:“晚上凉,我怕你冻着……”
“不需要。”程予风无情拒绝,把她的毯子扔在一旁。
孟南霜心有点碎,慢慢坐起身,想把毯子拉回来。
可刚一有动作,就觉得腹部一阵痛。
痛……
她疼得弯下身子,蜷在原地,捂着肚子一动不动。
程予风原本要背过身去继续睡,但见她突然这般疼痛模样,又开口问:“怎么了?”
“没事……”孟南霜说话都在颤抖,“就是吃坏东西了,胃疼……”
说这句话时,她额头上的汗珠都在往下滴。
程予风打量她一阵。
这种状态,倒不像是吃坏东西。
孟南霜一直蜷着身子颤抖着,像只受伤的小猫。
自从怀了这棵该死的乌铃藤之后,她的肚子其实一直都在隐隐作痛,以前还是能忍的程度,现在不知怎么了,却好像是里面装了绞肉机,把她绞得生疼。
她咬着牙,正在拼命忍耐,眼泪都掉下来了好些,却顾不得用手擦。
也是在这时,她听见一个青瓷瓶滚在她面前的声音。
“吃了它。”程予风坐直身子,居高临下对她道。
孟南霜慢慢伸手把青瓷瓶拿过,看了看,问:“师兄,这不是你用来治伤的吗,你伤还没完全好,给了我,你用什么……”
“今夜听你在这里一直打滚,我还睡不睡了?”程予风只道。
“可这药我若是吃了,就不好再取了,这药珍贵,芍药院那边已经没了。”孟南霜又小声道。
“那你滚出去,别扰我。”程予风又道。
“嗯……好。”孟南霜说着,慢慢往禁室外爬。
程予风眼底一动。
刚爬到禁室外,孟南霜突然发现青瓷瓶也被程予风扔出来了。
孟南霜还想说把青瓷瓶给他原丢回去,却又发现程予风把她连人带瓶一块拒在门外。
唉。
她叹声气。
第二天,孟南霜照例来给程予风送早饭。
程予风静坐在禁室之中,透过那铁栏杆的缝隙,看到远处甬道里,挺着小肚子,蹒跚而来的孟南霜,艰难地用自己的小细胳膊提着沉重的木桶,一步一把,迈着些微外八而来。
他扯了扯唇角,又在心中自嘲一声,转过身去,不去看她。
吃饭时他一直沉默,不搭理她。
孟南霜也不自讨没趣,一句话不说,咬紧泛白的嘴唇。
肚子还是疼,但比昨夜轻多了。
她也算是好歹忍过去了。
一整天,肚子都隐隐做疼。
又到了夜晚睡觉的时候。
程予风对她的去留已经不在意了,孟南霜这一整天忙忙碌碌不舒服,也就夜晚指着补点他的灵气缓解一下,所以她照旧还是留在禁室里过夜。
但一夜难眠。
肚子又开始绞痛。
起初是能忍住的那种,后来是必须把身子蜷起来才能忍的那种,再后来……孟南霜忍不住了。
猛然一霎间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叫了一声出来。
随即她捂紧嘴巴,看向一旁熟睡的程予风。
昨天他还为她肚子疼扰他睡觉的事生气呢。
算了算了,孟南霜咬咬牙,慢慢起身,缓缓爬出禁室外。
就算疼得想哇哇大哭,她也不能让程予风听见。
孟南霜肚子疼得浑身冒汗,四肢虚疲,只是爬出不久,她就窝在甬道里前进不下去了。
她缩成一团,一直抱着肚子打滚。
在这里小嚎几嗓子,他应当听不到吧?
孟南霜抱着肚子 ,极力压低声音,边哭边嚎。
程予风就静静坐在禁室里,把孟南霜的嚎叫哭喊听得一清二楚。
他忽然捋起袖子,指尖一道光飞出,瞬时间,左手臂上破了一小块血窟窿。
“你在吗?”他又在识海中唤灵鸟。
不,是唤孟南霜。
孟南霜没回应。
程予风抿抿唇,又道:
“我被毒蛇咬了。”
“快死了。”
这句话一出,他立刻听到甬道那边的哭声停了。
过了一会儿,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
孟南霜艰难地挺着小肚子,一步一步扶着墙壁匆匆走来。
程予风指尖掐着光,就那样静静看着她。
孟南霜一进禁室,就闻见一股血腥。
“程师兄你怎么了?!”她忍着腹痛,连忙去看程予风小臂上的伤口。
“被蛇咬了。”程予风盯着她,淡淡道。
“那你先上点药。”孟南霜连忙从衣裳里拿出程予风那天给他的青瓷瓶。
青瓷瓶里装的药丸是百用丸,治伤疗愈解毒止痛都可以。
程予风看到她把那青瓷瓶拿出来,唇角冷漠一勾。
“程师兄,你先吃药……”孟南霜说着把青瓷瓶递过去。
程予风一言不发地接过瓶子,随后往地上用力狠狠一摔。
那青瓷瓶光洁的瓶身瞬间四分五裂,里面剩着的唯一一颗药丸也不知去向。
“啊!”孟南霜吓了一跳,“程师兄你干什么?”
“为何不吃它?”程予风只质问她。
孟南霜顿时无言。
程予风一声冷笑:“这药丸是你从芍药院拿来的,莫不是在里面动了手脚,这才不敢吃?”
孟南霜一听,慌忙辩解道:“不是的,是我看你身上伤太多,那瓶里又只剩最后一颗,才想让你吃……程师兄我绝没有害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好……”
“让我好?”程予风又冷漠一勾唇角。
孟南霜在微弱的火光下,呆呆看着他那张笼在一片冷淡阴影下的脸。
程予风突然把自己受伤的手臂拿到她嘴边:“若是想让我好,就帮我解了这蛇毒。”
“蛇毒?”孟南霜又看向他不停冒血的胳膊,立刻反应过来,“怎么解
……我现在去找大夫!”
“等你找到人,恐怕我连命也没有了。”程予风沉声道。
“什么?”孟南霜一愣。
“此青须蛇毒性极大,若不及时吸出,不出一炷香,我便会没命。”程予风又道。
“那、那我帮你吸。”孟南霜马上道。
程予风又在阴暗处一勾唇角:“你若是沾上那蛇毒,便也会毒发身亡,如此,你也愿意忙我吸毒血?”
孟南霜噎了下。
她抬头看着程予风,说不出话来了。
程予风又一声讽刺的笑:“此事你做不了,滚吧。”
可正当他落下最后一个话音时,突然察觉到一阵温热笼在了手臂上。
低下头去,孟南霜已经抱着他的手臂,不停地吸着那毒血。
程予风怔住了。
他浑身僵直,呆呆看着她的动作。
孟南霜就抱着他的胳膊,那样一口一口,笨拙地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