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萍苑的茶酒还是这般浓香醇厚, 今日大抵又是做了什么新的点心,苏蓉绣刚刚靠近大门边,便是被这股子甜味儿勾的肚子也跟着‘咕咕’叫起两声儿来。
“哟, 姑娘今日可真是赶巧了。”门前柜台守着的那白衣公子早已望她望了个脸熟, 一见人来,便是例行的规矩都懒得再问, 只伸手捻起一块儿香糯脆甜的奶黄酥塞进苏蓉绣的嘴里道, “咱家刚请的茶点师傅,早上蒸糕的时候招了一帮小孩儿在这门口闻,我一块儿都没舍得给,不过看姑娘长得漂亮, 一会儿你下来我再给你吃一块儿。”
香倒确实是挺香,只闻着味儿都能让人食指大动的程度,苏蓉绣卖力的动动自己的腮帮子, 将那酥饼咬碎咽下之后这才含糊不清的问了一句,“今日是哪间厢房?”
“二楼,翠云轩。”
顺着朝上的手指望去, 苏蓉绣同那公子颔首合礼, 挽了套手的暖袖,伸手拎起裙边后,这才轻手轻脚的一路上了楼去。
此前拜托唐丰回姑苏找的东西,如今看来已经是找到了,那哥哥做事向来也最是可靠,想必林叶砷那老东西不拿着些实打实能威胁到他自个儿的证据在手里, 那便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朝她苏蓉绣低这个头。
踩着今日刚换的棉鞋走到这门前站定,苏蓉绣抬手正想要敲门,屋内反复踱步,焦急难耐之人便已然等不急的一把将房门朝内拉开。
面上的神色稍有惊讶,不过随即便换上了几分无语的苦笑,苏蓉绣迈腿踏进屋内,主动伸手背着将这房门合上,她望着林莹笑道,“原来是林家小姐,如何?这回又是要送我一盒枸杞甘草生姜膏吗?”
“贱人。”
抬手就是结结实实的一个大巴掌甩在苏蓉绣脸上,那姑娘怕也是没想到这女人能来这么一招,手上并无防备,所以硬生生接下这个耳光的时候,左脸也是顺着力道的劲儿而侧到另一面去。
从小到大,挨打倒是挨过不少,不过大娘从来顾着姑娘家的脸面,一般也就只是会拿戒尺抽抽小腿,或者打打掌心之类,四娘最不讲道理,但也从来没伸手来抽过苏蓉绣耳光,这倒是头一遭,竟被个年纪比自己小,论辈分还得喊她一声姐姐的人给收拾了?
苏蓉绣觉得好笑,正好手指头冰凉凉的派上用场,她伸手将指腹贴中自己肿胀发烫的左脸之上,抬头看林莹时,那姑娘还发怒的厉害。
“这个巴掌我做姐姐的不跟你计较。”压着嗓音,满面仍是笑意,苏蓉绣只笑着伸手拍了拍林莹的肩膀,随后率先一撩房帘转身进了内厅。
来的是林莹而不是林叶砷这一点,的的确确是有几分出人意料,不过看到林莹之后再看见那林家老夫人,苏蓉绣就是半分也不奇怪了。
“阿婆可还记得蓉绣?”
老夫人年岁稍长,头发花白一片,好日子过久了倒也确实是学会把自己打扮的人模人样,大拇指上戴着一只翠玉扳指,椅凳旁立着的那只拐杖还用的雕花红木,把手处镶着一整块芙蓉金箔,只肖远远瞧上一眼便也晓得价值不菲。
苏蓉绣毫不客气的撩开裙摆在那老夫人身侧坐下,窗户开了一条小缝透气,屋内炭火很足,所以还算是暖和。
起初听见自己儿子在这小丫头身上呛了不少灰,老太太还不太相信,只念叨着那么个软柿子性子的女人能养出什么好姑娘来,谁晓得方才看苏蓉绣进门那架势神色,又的确不是什么好欺负的模样。
想着此前在她身上吃的亏,这回便也不给下马威了,老夫人只开门见山道,“说吧,你要什么?”
“我要什么?”搓了搓自己冰凉的小手,苏蓉绣这才笑吟吟的伸手替那老夫人添了一杯茶推到面前去,“我要的东西怕是您也给不起。”
“叶砷当年赶考,你娘确实私下里接济过我老婆子不少,这一点我承认,若你此番是来讨债,我让我儿十倍还你那钱,不过你也得立下欠条,收了我们林家的钱便不能再来骚扰。”
“钱?”苏蓉绣笑的讽刺,“这话说出来您也别不爱听,我们苏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苏家?你也有脸说苏家?怎么?现在苏家林家两头都想占?你娘是个什么玩意儿你要自己把她扒干净了让天下人看?合着苏家的钱是你的,林家的权你也不松手?小小年纪胃口不小,吃相这么难看,是谁给你的胆气?”
“我的事儿您就别管那么多了,前几日您儿子就是这么坐在您那位置同我喋喋不休的讲了不少道理,可是很抱歉,我苏蓉绣这人就是油盐不进,如今唯独能告诉您的就是现下局势,知道什么叫夜路走多了,总是会遇着鬼的吗?”
老太太气的咬牙,可又拿不准苏蓉绣这厮的手里头究竟握着多少东西,至少就目前来看这小丫头片子晓得的事儿还不少。
遥想当年林家落魄时,那叫湘萍的姑娘明里暗里都帮衬过林家不少,不论是嫁人前,还是嫁人后,都只一心想要送林叶砷走上仕途,去那自己一辈子都高攀不少的位置。
---叶砷这辈子娶不到你是他没有那个福分,湘萍,你是好姑娘,就算做不了我老婆子的儿媳妇,那我也要把你当做亲女儿来疼爱的。
---等叶砷高中了状元,在皇都城谋取个一官半职,咱们就想办法把你从苏家给带出来,无论如何,咱们一家人都是不能分开。
---儿啊,你如今一路高升,再纠缠牵扯个商户侧房的女人怕也不太合适,要不咱们把家里的东西都收拾一下,举家搬去皇都得了,省得留在这处,那女人隔三差五还得再过来瞧瞧,再耽误你以后娶妻生子才是麻烦。
事前拿着好听的话儿骗人姑娘那般久,吃人好处拿人钱财,结果目地一旦达到,就半句话也不留的立刻消失无踪。
就算是苏蓉绣也没办法想象,自己母亲全心全意付出那般久,只当是丈夫和娘亲一般照管着的男人和长辈,就突然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开之后,只给她留下一间家徒四壁、寒风瑟瑟却又充满无限温情与回忆的地方时,心情该是有多么的落寞和悲伤。
其实也从来没有奢求过回报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