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宁清衍拿着木签子拨了拨眼前的烛火台,房内光线亮起一些,他正要放下手里的东西, 屋外日夜兼程好不容易才赶到姑苏的沈霖便是一袭黑衣顺着墙边潜入, 因为怕惊动人,所以连传报的动作都不敢做, 只伸手摇了摇右手边一扇未关合的窗户, 长腿一迈,直接翻身进了屋内。
沈霖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后,这才伸手将窗户给合上。
“九爷,圣上给的信。”
没有过多寒暄的话语, 只从衣襟里掏出一封略有几分褶皱的信封,沈霖将东西交到宁清衍的手上。
这案子如今扯进林瑟这么位正直可靠的高官来,那自然是不会在得不到结果的情况下就草草结案, 宁清衍问心无愧,他相信林瑟哪怕只靠着这些只言片语的供词和线索也能寻找到最终的真相。
伸手将上头送下来的信纸拆开,宁清衍目光只往下扫了两行, 眉头便已紧紧皱起。
沈霖道, “九爷,这信我已经提前看过一遍,圣上的意思应该是要我们借着这事儿,把四爷往脚底下踩上两脚就足够了,咱也别太斩尽杀绝,您要知道, 就他们家那后台,若是咱们做的太狠了,反倒是不好收场。”
宁清衍的手指轻微抖了抖,现下单看林瑟的态度,案情应该是再没有别的转机了,只是幕后黑手若得不到他应有的惩罚,那么苏蓉绣那边儿,倒是要如何解释?那姑娘努力那么久,为的就是沉冤昭雪的这一天。
沈霖道,“九爷,四爷被踩下去,皇位继承人这一处,您可就再没有别的对手了,我想苏姑娘若是明白这个道理,定也不会怪罪于您,您仔细想想,若非得较上这口气,惹恼了那家人,再逼得对方做出什么不明智的举动,这对我们来说,绝对是百害而无一利。”
宁清衍艰难吞下口水,他伸手将信纸给烧掉,“待看林瑟如何判吧。”
“九爷。”沈霖不放弃的跟上前来,“这案子若是让林瑟判,最后真把四爷给揪出来,给他个以命抵命的罪名,真害着四爷,这仇怨您当人家还会记在他林瑟身上吗?最后还不是得算给你?”
“可四哥他害人是真。”
“所以您哪怕惹得自己一身骚,也一定要出这一口恶气吗?”
“蓉绣她等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天。”
“苏姑娘她不会怪你的。”沈霖急道,“九爷,现下皇位比任何事情都还要更重要,等您坐上那个位置,那时候还会害怕区区一个四爷带来的威胁吗?”
宁清衍稍有迟疑,像是仍在犹豫,此时手里的信纸已经在火中化为一片灰烬。
不比沈霖来去那般谨慎小心,苏蓉绣推开门冲进来的时候,半分旁的顾虑也没有,甚至动作快到跟在她身旁的唐丰都没能将人拦住。
明日就是公审,成败在此一举,林瑟当是在心头有了主意,所以在开审头一晚还特地来见了苏蓉绣一面,没说什么与案情有关的话,只问了她几句,若是案情得破,她最想做的一件事情是什么?
这个问题苏蓉绣想了很久,最后她同林瑟说,“我想把苏家还给大姐,然后跟着九爷,他去什么地方,我就去什么地方。”
林瑟点头,随后告诉了她九爷就在姑苏,当是认了她的清白,于是还放人出来,本是满心欢喜,拉着唐丰又哭又笑说了许久,却不曾想前脚踏进这院子里,后脚便听见这么一番让人心寒的话来。
她那么信任的一个人,遇到什么困难都决心要与对方同进退的一个人,却是在明知自己对此事有多么看重的情形之下,张口闭口就是他的前程,他的皇位,他的难处。
甚至想当然的说苏姑娘会理解,会明白,会支持。
苏蓉绣心下难过,尤其在看到宁清衍躲避自己的眼神时,更是气愤难当。
以前被大娘打,被三娘嘲讽,被四娘冤枉,被大姐无视,那么多的苦通通加在一起都比不上此时此刻宁清衍这个人带来的背叛感更强烈。
这世上哪有什么感同身受,哪有什么理解支持,所有人,所有人都是自私的。
“告诉我你不会这样做。”略有哽咽的声线,即便是亲耳听见,苏蓉绣却仍是执着的要再听见他讲一遍,她提高了声线喊道,“告诉我你不会这样做。”
“苏姑娘。”沈霖上前一步道,“九爷也有他的难处。”
“你滚开。”苏蓉绣失声尖叫,双手揪着宁清衍的衣襟,她重喘两口气,只红着双眼再问了一遍,“告诉我你不会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