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7 噩梦(2)
97、
太堵了,何况是收费站出口如此关键的路段,交警临时关闭红绿灯,亲自指挥交通。
不多时,一动不动的马路开始“活动”起来,因加塞而出事故的两辆车也被拖走了。
冉徴中止回忆,启动汽车往金麟座驶去,下了绕城高速转过玉兰路抵达小区。
五年过去,小区的保安换了一批,整齐划一、毕恭毕敬打招呼道:
“晚上好,郁先生,有您的两封信。”
冉徴降下车窗,接过单薄的信封,瞥了一眼地址,把信扔在副驾驶座上。
附近新开发的楼盘的广告单。
[独幢别墅,尽享孤独。]
保安队长还是五年前那个保安队长,拎着两大盒猪肉韭菜馄饨哼哧哼哧下了摩托车,见到这辆低调奢侈的黑色豪车,刮了一眼车牌号,立刻笑出一脸褶子,“郁先生,新来的小伙子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去,楼盘的广告信我给您扔了吧?欸好,我拿着。”
冉徴若有所感,心里空落落的,怀有某种期望冷冷地问:
“你还记得我?”
“当然啊,您是业主嘛。我记得呃47年您就搬来的。”保安队长瞅了瞅手里的馄饨盒。
冉徴轻笑一声,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公寓还是老样子。
他在这里住了整整五年。
一切都维持着五年前谢宜离开时的状态,包括工作台上的电话卡和忘记阖上的洗碗机。
冉徴站在玄关的台阶下,蹙眉解领带,同时望向四面墙边原封不动的书架与近处的应县木塔模型。
放在墙角的木板凳好像换了位置……
看来下周要让生活助理换掉新来的家政——
冉徴忽然意识到什么,眼底闪过暗色,口袋嗡嗡作响,冷着脸拿起手机接电话。
“喂?嗯,我知道。不,不要让沈经理再来S市找我,职位交接是你们的事,下周一处理。”
厨房的排气窗没有关紧,一阵热风吹来。
在玄关的暖灯照亮的咫尺之外,整个屋子雾蒙蒙浸在黑夜的起伏里。
冉徴低头盯着玄关地面的领带,依稀看见一个头发乱糟糟的青年蹲在这里。
对方刚睡醒不久,面颊泛红,脆弱而可爱,修长的手指捡起领带朝他撒娇,软绵绵地喊他“白痴”。
于是他一笑,目光灼灼,温柔情深地回答:“谢宜。”
无人回应。
二楼的主卧蛰伏于黑漆漆的影子中,吞噬一切幻想。
冉徴面无表情地拿出灰蓝格纹的毛绒拖鞋,将中央空调的温度调到16度,走进客厅。
过去的五年里,他常常产生这样的错觉,可他以后不会再上当了。
冉徴用腕骨揉按太阳穴,打开酒柜拿出一瓶酒,再拿一只玻璃杯,疲惫地走上二楼。
凌晨赶回宣城,忙碌一天,直到此刻才算回家。
可他哪里有家?
将近晚上9点。
冉徴很累,没有形象地坐在走廊的木地板上,背靠墙面,给自己倒了一杯加冰伏特加。
……
……
暑假与谢宜分别后,他的实习就那样,没有多少挑战性和意外。
回宣城的晚上,他心神不安,辗转反侧,想了想给谢宜发了一条短信。
谢宜直到第二天早晨五点才回复:[昨天有点忙。早安。]
他勾勾唇,迟钝得愚蠢,就这么被谢宜带偏了话题,漫无目的地闲聊。
因为没有经历过多次联系不上谢宜的事,而他和谢宜之间又还没有到毫无秘密的地步,所以尽管焦急、担心对方的安全,却也仅仅如此,并且拿“担心凌晨打电话影响谢宜睡眠”作借口:
谢宜睡眠很浅——直到最近他也不敢肆意抱着谢宜睡,否则谢宜肯定失眠一晚上。
暑假渐渐变得不正常。
爷爷病重,父亲在旁搭腔、指责教训他总是玩手机,他难免心烦意乱,无暇顾及爱情。
有时爷爷神志不清,会抓着他的手连声叹气,一脸失落可惜。
他隐约听见“海柳”、“先知”等词,询问父母和亲戚。
大家面面相觑都说不知道。
七月中旬,爷爷抢救无效逝世。
星氏偌大一个集团突然转交到他的手上,使他措手不及、仓皇无援地“继承皇位”。
直到八月底,他忙得焦头烂额,四顾茫然。
每个人都给他下绊子,爷爷未能完成规划的大项目更是堆积如山。
家族企业的缺点忽然之间暴露无遗。
他不能指望父亲,也不能指望母亲,堂姐寻帆有心帮忙、奈何文娱那块也有许多董事要拱火。
冉徴后来想,如果当时他多挤出一些时间、稍微调查一下谢宜的家世……一切都会改变吗?
没有如果。
时间不允许人一再犯错。
每天24小时他有20个小时在工作,吃了很多很多亏,为接下来三年的艰辛埋下不少隐患。
顾虑集团几位实权大股东灰色的背景,他甚至不可以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和谢宜频繁联络。
新闻报道只是说星氏面临危机,却不说是谁接过舵手的职位。
显然,股权斗争如火如荼。
隔壁省金氏集团的董事长金老爷子上月去世,股权分割同样不清不楚,三个儿子内斗得惊动了当地政府,在多方调解之下,金老太太一个昏招让最没出息的大儿子上位,金老爷子属意的接班人心有不甘猝死家中……此事在上层圈子里轰动一时,成为最新鲜的反面教材。
他深以为戒,不敢松懈,每时每刻留意其他股东的动向。
“你还没睡吗?”
“……马上就睡了。”
“实习这么辛苦啊。今天S市下雨了,我和周老师通了电话……咳,我、我想你了。”
他隔半小时才听见谢宜的语音。
窗外是静谧无星的夏夜,熏风炽热若火。
“我也是。……学长晚安。我马上睡了,真的。”
发完语音,他回到会议室,继续和法务部商量研发集团某项目的赔偿问题。
8月1日晚。
谢宜告诉他自己将出国随周缃的团队前往南极。
他在星氏腹背受敌,看着助理送来的文件,想到明天的股东大会,语气不太好,“什么事?”
“唔,你生气了?我才打定主意,所以——”
“没有。”他示意助理出去,懊恼地想解释,想说刚才那一句不是对谢宜说的。
可是谢宜也很忙,电话那端传来收拾衣服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说:
“总之,我会在9月份回来的,你的实习也该结束了,然后、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眉头紧锁,不慎打翻手边的咖啡。
谢宜呼吸一顿,沉默半晌,善解人意地说:
“你很忙吗?那我长话短说,唔、没事,没什么。还有,星陛宁。”
“嗯?”
“我、我爱——”
唯有这个不可以在相隔两地的场合说出来。毫无仪式感。
他自以为有趣,低声打断谢宜的话,“啊学长敷衍我,下次当面说,好不好?”
谢宜浅浅地笑,“嗯,也好。这个月6号我就出国了,手机卡放在家,你联系不上别着急。”
挂了电话,他挥手招保洁打扫桌面,走到书柜边,懒洋洋地拨动笨重的金属地球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