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军到底没忍住,他这股火还在,虽然这是演习,作为军人单军明白赵锐是在执行任务,如果今天换了别人,是别的指挥官,单军绝不多说一句,二话没有,他们都是职业军人,任务,没啥可说的,这点觉悟都没有,还叫什么职业军人?
可这个人不是别人,是赵锐,单军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就因为这是赵锐,他才这么火大。对他、对周海锋来说,赵锐跟别人能一样吗?
他不跟不相干的人发火,他这火对着越是亲近的人才能发,尤其这个人还是赵锐!
他怎么就能演得这么逼真,骗过了他们所有人,他头一蒙、脸一板,就让周海锋和他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他啥都知道却操控着所有人的生死,还这么轻描淡写,跟闹着玩儿一样,他是最清楚周海锋经历过什么的人,可他仍然毫不手软地把周海锋逼进最绝的绝境,那个他一手编织的绝境,毫不留情。
单军能接受这是磨练,考验,可他心里就是憋着火:他们都见到了那时那刻的周海锋是什么样,区别是,他冲了出来,而赵锐仍然站在原地。
强大,冷酷,甚至无动于衷。
单军真想看看赵锐匪徒头套下的表情,当时他是用什么表情,看着这样的周海锋?
“你这演技,干老特可惜了,你这么能演,怎么不去飙奥斯卡?”
单军冷冷地说。
“是是是,”
赵锐点头,“我的错,单连长,你消消气。”
唐凯也过来了,唐凯深表赞同:“军中艺术家,明日奥斯卡。”
赵锐一脚把他蹬开了,唐凯:“老大,你这一脚,影帝都演不出来。”
“下回我就升你做主演。”
赵锐点了点唐凯,唐凯苦着一张脸:“别,我差点替你挨揍,咱下回换个剧本成不?”
“还下回?”赵锐笑了,那笑容看在单军眼里就是老奸巨猾,“聊天都不会,你得这么说!‘下回该请单连长练练咱们!’是不是,军军?”
赵锐坏笑着,他还是穿着一身黑T,嫌热,袖子摞到肩膀上,结实有力的臂膀线条拉出肌肉的美感,火光下隐约可见伤痕。金属皮带束着强健的腰,迷彩裤黑马靴,是一身的狂放不羁。那张成熟帅气的面孔在火光映照中透着狡黠,透着坏,笑起来那狡猾劲儿,却莫名其妙地迷人。
单军还想怼几句,被周海锋扯住,周海锋一扯,单军就把话咽回去了,赵锐在旁边瞅着,有趣。
他拨着篝火,对周海锋悄么叽地唠嗑:“这小家伙小时候,特别好玩儿,上天蹿地他第一,就是脑瓜子太灵,不好骗,要不然,更好玩儿。”
周海锋笑了,他想象着单军小时候的样子,顶着一张俊俏的小脸蛋皮上了天,叫人罚也舍不得。
见赵锐和周海锋耳语说笑,单军在一旁插不上话,赵锐眼一瞥,失笑:“你跟那草有仇啊,薅了那么多,喂羊啊?”
“管得着吗?唠你们的去。”
单军不耐烦地说。
赵锐嘿嘿一乐:“我知道你气什么,别气了,我给你赔不是。”
他低头:“你到咱们家见着我桌上那套阿尔法没有。”
“见着了,怎么了?”
阿尔法是一套外军全阵型装备模型。单军喜欢这个,收藏了很多模型,这一套他眼热了很久,到处没有,只在赵锐家见过。
“你的了。下回到我家,直接拿去。”
“少来这套,哄小孩儿呢?”
赵锐眼一瞪:“哄我弟!行不?要不要吧”
“要!干吗不要。”单军从来不含糊。
“小兔崽子。”赵锐笑骂,心里痛快,拎起酒瓶子:“这是赔罪酒,我等这顿酒很久了!”
赵锐端起酒瓶,倒满了搪瓷缸,见单军不动弹,赵锐脚脖子一动,军靴一撞单军的脚,单军才举起缸子,狠狠地:“没下回!”
周海锋举起酒,他嘴上不会多说什么,可是眼神难掩不平静。
赵锐嬉皮笑脸的神色不见了,火光中,只有郑重,和难得有的庄重。
“五年了。”
赵锐说。
“俩小子都长大了。”
赵锐的眼光落在两人宽阔的肩膀、笔直的腰板、坚毅的眼神,眼中满意,欣慰:
“我干了!”
赵锐一仰脖,搪瓷杯里的啤酒都干了。火光映着他的眼底,也映着周海锋和单军的神情。
三个搪瓷杯,重重地碰撞在一起,波动的酒液在夜幕与火光中晃动,映照着三个军人的面庞。岁月不轻饶,也亦留情,他们仍一如五年前的那场相聚,历经种种,不足回头。
他们一仰头,瓶里的啤酒都干了,一滴不剩……
夜风猎猎吹过山谷,夜色已深,深浓的苍穹挂着一轮月亮,月光照着山峰,显得安静寂寥。
山峰前一处开阔地,赵锐和周海锋坐着,手边摆着啤酒。对面是莽莽山谷,层峦叠嶂,这个峰头俯瞰着下面,风吹过林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里犹如浪涛声,一阵一阵地缓缓涌过。
在篝火旁,会餐快结束的时候,赵锐叫周海锋跟他走,单军也不要跟来,他和周海锋单独说说话。
单军没有跟去,尽管他也有要问赵锐的话,但他知道,他们需要这场单独的谈话。
赵锐把周海锋带到了这里。西南丛林的夜晚,空气里弥漫着潮湿和闷热,风里夹杂着的潮湿土腥味儿,对坐在峰头的这两个人来说,都一样的熟悉。
久远而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