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轻摸摸喻涉的脑袋,说:“好啦,上床躺着吧,我给你讲睡前故事。”
听到“睡前故事”这四个字,喻涉忽然意识到,祝轻要跟他说的,或许不止是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两人相拥着躺在床上,只开了台灯,房间显得异常昏暗。
喻涉借着昏黄暗淡的灯光,看怀中人落寞的侧脸。
“这真的是个睡前故事,因为它有点长,要从二十几年前讲起。”祝轻往喻涉怀里缩了缩,闭上眼睛,喃喃道,“……从我妈刚刚认识祝晖的时候讲起。”
喻涉其实已经察觉了祝轻和他父亲之间糟糕的关系,因为每每提起这个人的时候,祝轻总是叫他的名字,而非“爸爸”、“父亲”。
“我妈是一名烘焙师,二十多岁的时候,她前往巴黎进修,跟着巴黎一位有名的烘焙师学手艺。也是在巴黎,她遇到了当时正在攻读硕士学位的祝晖。和祝晖相恋之后,她放弃了在米其林餐厅工作的机会,毅然跟随祝晖回国,同时也进入了思甜。”
“她的手艺真的很好,设计出来的新品甜点也很有创意,在当时颇受追捧。不久后,她就成为了思甜的首席烘焙师。也是从那时起,原本只是一个小品牌的思甜越做越大,门店逐渐遍布全国。思甜的事业红火,两人的恋爱也火热,那时祝晖许诺说,会跟她结婚,此生只有她一人。”
“当然,这是谎言。”祝轻忽然笑了一声,“甜品市场总共就那么大,思甜做大了,其他品牌分到的就少了。很快就有竞争对手开始给思甜使绊子,当时思甜势微力薄,周转资金出了问题,却上哪里都贷不到钱。为了摆脱这个困局,祝晖做出一个决定——他要娶胡建廷唯一的女儿胡妙语。”
“胡建廷是商场老手,在金融方面和体制内都有深厚的人脉,但同时也是一个很封建的老人。祝晖看中胡建廷的人脉,所以打起了胡妙语的主意。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祝晖最终还是和胡妙语结婚了,害得胡妙语原先在交往的男友心灰意冷远走他乡,后来应该是再未相见过。”祝轻说着说着,声音变得有些冷,“而他和胡妙语结婚之时,我妈已经要临盆了。”
“她被祝晖哄得团团转,未婚先孕,知道祝晖背叛了她,想后悔也晚了。孕晚期打胎风险太大,她只好跑回老家生下了我,从此没再见过祝晖一面。可是她并未能走出心结,患了抑郁症,症状一直很难缓解。然后在我五岁的时候,她还是割腕自杀了。”
喻涉感觉到祝轻的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衣服。
“她去世后,祝晖找到了我,把我带回了祝家。当天我就见到了小锦,那个时候他不像现在这样那么健康,是个干瘪瘦弱的小孩子,总是苦着脸,眼睛里没有光,很容易哭。”祝轻喃喃道,“我很惊讶,我以为祝晖和大小姐生的孩子一定是被娇生惯养着的,穿普通小孩穿不起的衣服,吃各种昂贵又美味的零食,拥有五花八门的玩具,白白胖胖、意气风发。小锦却完全不是那样。”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最开始我对小锦的敌意才没有那么重。祝晖和胡妙语都不喜欢他,看眼色行事的保姆自然也就苛待他,他吃不饱肚子,时常躲在房间里一个人偷偷哭。我发现了,就尝试跟他搭话。然后我才知道,原来祝晖一直心心念念我妈,所以才不喜欢自己跟胡妙语的孩子。”祝轻扯了下嘴角,“你说可笑不可笑,我妈是因为他的背叛才离开,后来甚至因此抑郁而死,他却在那假惺惺地思念她——直到现在都还是如此。可能在他自己心里,他真的是个痴情人吧。”
“总之,祝晖大概就是个这样的人,卑鄙、不择手段、唯利是图,却又自以为高贵,时常自我感动。”祝轻敛去表情,抿起唇,“我对他不只是讨厌而已,我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