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也清楚,见血的那一刻,他们就都输了。
“且不论今日他是否动了自戕之心,若我与常昊合力出手夺下剑来制住他,甚至不顾他的意愿将他留在后方,那更是折辱……”柳常晖抬头望天,沙哑的嗓音里尽是疲倦,“他日即使身份尊贵、万人崇仰,他也依然会陷在父亲当日的疑虑中焦躁消磨,任其吞噬,再难有如此机会验明忠心了。”
“五弟真苦啊。”柳常昊报臂倚靠在门前的廊柱边,隐约听见几声屋内传出的被褥摩擦声响,眼眶红了一圈,“真苦。”
他仰头望天,不甘心地喃喃:“早知道……”
“没有早知道。”姜榕反应极快地打断了他的话,轻声却坚定地说,“过往已成过往,加倍弥补便是。我会想办法为他调理身体,争取让他戒了那东西还能活蹦乱跳的。至于你们两个,”他拍了拍柳常晖的肩头,又看向柳常昊,“带他上战场好好出一把风头,绝不能让任何人伤了他。”
“他得是最威风的那一个。”
柳常晖扭头看他,嘴角的弧度愈扬愈高,一手覆上姜榕落在他肩上的手掌,笃定地说道:“对,最威风的。”
柳常昊鼻间溢出一声轻笑,眼里渐渐燃起光亮。
京城。
皇帝批阅完折子,换了一身常服,坐在御花园的亭中读一本旧书,手边放着一盏热茶与几碟小食。
“皇上,小小已将消息送往江南,月余应有回复。”石云苍放轻脚步步入亭中,在皇帝耳边低声说道。
皇帝的视线从书页上抬起数寸,飘飘忽忽地落在茶盏的袅袅热气上,“辛苦小小了。改日邀他进宫,朕请他吃点儿好的。”
石云苍颔首,“臣代他先谢过皇上。”
他嘴上虽是这么说,可心里明白洛小小铁定是不能来的。拜皇帝所赐,宫中四处、尤其是飞霜殿与御书房的地界儿连日来气氛冷然,简直压抑至极,宫人们各个小心翼翼的,大气也不敢出。洛小小若是赴约,只怕一眼便没了饱享美食的心情。况且若是叫那小孩儿知道皇帝心虚低迷的原因,不光将军府不得安宁,石云苍自己一定是头一个被他的眼泪淹死的人。
他退后几步负手而立,偷偷地瞄了一眼皇帝手上那旧书的封皮,原来是一本《诗经》,书页泛黄、页角翻卷,边沿处还浮着一层灰,连“诗经”二字都褪了颜色。石云苍在心底哀哀地低语,又一次为好友感到惋惜。
皇帝慢慢读着,少时翻到下一页,右手拿起茶盏送至嘴边。谁知下一刻,那光洁的茶盏忽地从掌中滑落,掉在他的腿上,滚了几滚被腿间厚实的衣物稳稳地兜住了。
温热的茶水尽数泼洒在皇帝的腹间,在深色的布料上洇开一团更为黯然的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