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亦正准备甩开腿狂奔时, 一件带着体温的宽大外衫就落到了他的肩上, 然后被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转头一看, 顾文逐正黑着脸站在面前,只穿了一件白色的亵衣。
“那个,我——”夏亦正想解释, 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已经被顾文逐打横抱在了怀里。
好吧,夏亦只得悻悻地闭上了嘴。
一路朝着望竹院的方向而去,夏亦整个人都缩在顾文逐的怀里, 只有未被遮挡住的两条雪白的小腿,随着脚步,在空中有节奏地一晃一晃。
“逐哥,这次你是怎么跟过来的?”夏亦从衣服里伸出两只手指, 想去勾住顾文逐胸膛上的一颗盘扣。
“我看见你突然冲出来, 什么话也不说,只对我伸出手, 身边还浮起一个光旋模样的东西就明白了。”
顾文逐一边说话一边低头看夏亦,见随着他手指的移动,原先包裹住手臂的外衫也逐渐滑落, 露出一条光滑的臂膀, 赶紧又把那只作乱的手给握住, 重新塞进了衣衫。
“所以你就也跟着冲进来了吗?”
“嗯。”顾文逐低低地应承了一声。
那声音就像是从胸腔里发出,让贴在胸口的夏亦耳朵一阵微颤。
一路上还碰到了几名岐山弟子。当他们第一眼见到顾文逐后,都露出先是惊讶, 再是意味深长复杂难明的表情。
不用问,夏亦也知道,在他们穿回种田世界后,整个门派的人都知道逐哥乃是羯熵的儿子,也就是魔界少主泽渊了。
毕竟当年经历过玉麓山围杀的弟子并不多,所以大多数人都只听闻过泽渊,却从未见过其人。
当知道他就是顾文逐后,也并没有多少人生出畏惧的情绪,反而好奇的占大多数。
更别说后面苍逸仙尊还说自己也是他的父亲。
平常大师兄多看了云霞仙子两眼,从那欲语还休的眼神直到当时微微动了一下的食指,都够他们谈论好多晚上,分析出一大篇道理。
苍逸仙尊这事一出来,按说他们应该热烈讨论个十年八年,结果所有弟子反倒对此事缄口不提。
太震撼,无从下口。
先在内心消化半年。
回到望竹院,时间已经不早,两人一起泡了个澡后便上床休息。
夏亦把自己深深埋进顾文逐坚实的胸膛,感受着他宽厚大掌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打了个呵欠,一阵困意袭来。
迷迷糊糊中,听见顾文逐在轻声叹息,“也不知道父亲他们发现咱们不见了会怎么猜想。”
“放心,他们知道我们传回来了。”夏亦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就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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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师弟,夏师弟。”夏亦被一阵呼声吵醒。
他困顿地翻了个身,把自己在被子里埋得更深,可那声音还不屈不挠地在院子里回响。
听声音像是清袖。
“咚咚咚,”见夏亦没有回应,清袖又开始敲房门。
夏亦只得无奈地睁开眼,回了一声,“稍等。”
费劲地侧身,再两只手用力,把笨重的身体从床上撑了起来,扯过搭在椅背的外衫穿上,木着脸坐在床边。
天色已经大亮,身侧也空着,顾文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床。
“什么事啊。”夏亦的声音还带着一丝被吵醒的起床气,“进来吧。”
清袖听到夏亦让他进去,也就推开了房门,“夏师弟,听说你来了,天玑长老派我来接你呢。”
刘祀迁?他找我干嘛。
“天玑长老接我去哪里?”夏亦一边撑着腰起身一边问道。
然后就看到清袖的目光落到了自己滚圆的肚子上,眼睛也慢慢睁大,嘴巴变成了“O”状。
“179,如果我说我这是啤酒肚他们会信吗?对了,这里没有啤酒,那就是中年发福?”
“呵呵。你还不如说你是病入膏肓,这是腹水。”
“夏师弟,你这是中年发福吗?还是,还是,得了什么病症?”
瞧瞧,我清袖师兄就是这么贴心,自动把解释递到了我的嘴边。
“都不是,我怀孕了。”夏亦大大咧咧地说道,然后端起桌上的一杯茶喝了一口。
还是温的,显然是顾文逐出门前给他斟的热茶,等着他起床后喝。
清袖“噗嗤”一声笑出口,“夏师弟你可真有意思。”
笑着笑着却发现夏亦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笑容也不自禁慢慢凝在了脸上。
“我说的是真的,我怀孕了。”夏亦对着清袖再次重申。
夏亦挺着肚子这几个月来,已经从最开始的抗拒和不好意思,到现在的若无其事昭告天下。
甚至隐隐还有几分自豪?
接下来,清袖就一副三观尽碎的模样,呆呆站在那里,表情变幻非常精彩。
“你真的,不是夏师妹吗?”过了一会儿,他小声问道。
“不是。”夏亦拿出自己最粗犷的嗓音回道:“你知道我逐哥去哪儿了吗?”
“我刚才来的路上遇见他了,他去厨房给你抓鸡,说要给你炖汤。”
“唔。”夏亦点点头,“那天玑长老找我又有何事啊。”
“天玑长老重新种了一批牧葛,想请你去看看方法是不是正确。”清袖可能受刺激太过,偏头思忖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夏亦想了想,去看看也不会耽搁太久,来去一趟,逐哥的鸡汤也就刚刚炖好。
于是就提步往外面走,“那我们就去看一看吧。”
直到走出院门,清袖都还是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视线几次落在夏亦的肚子上。
在夏亦瞧过去时,又飘移闪烁着挪开目光。
呵呵,修仙界的人就是这样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
直到清袖招出法宝来,夏亦才想起麒麟这次没有跟过来,那自己怎么去药田?
看看清袖的法宝,还好,是一把光滑的大折扇,又平又宽,上面也没有类似勺子精之类的可疑物件。
自己可是个待产夫,再也不能在万米高空蹦跶了。
乘上折扇,清袖驱动法宝缓缓向着山门飞去。
想是他第一次承载孕夫,深感压力,所以飞得又低又缓,转弯也是最大角度。
以时速20码向着山门贴地飞行。
一路上遇到诸多门人,其中还有不少接受过夏亦赠送萝卜洋葱的弟子,一看到夏亦,都分外热情地打着招呼。
但是目光一落到他挺起的大肚皮上,又都睁大眼,张开了嘴。
虽然看上去不知道是什么病症,但是夏师弟那骄傲的神情,和那撑着后腰的手,真的很容易让人多想。
“179,等会回来后,给门里所有的人都发一个萝卜和一个洋葱。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我丈母娘的门下。算起来的话,都是一家人。”
“没问题,宿主,你的丈母娘也就是我的丈母娘。”
在清袖紧张的驾驭下,法宝缓慢地飞出了山门,沿着石阶道,一路向着山脚的药田而去。
山门距离药田也就十几里路,平常飞的话也就几分钟。不过按照清袖这速度,不花上十几二十分钟是到不了的。
折扇掠过几块石岩,因为是贴地,所以折扇也跟着石岩的弧度轻微颠簸了几下,清袖赶紧转身,看看夏亦有没有什么问题。
见他毫无异样,这又才放心回头,准备继续前行。
可就在他回头的那一瞬间,毫无预兆地,天上陡然一黑。
夏亦下意识地抬眼去看,就见一张类似捕鱼的大渔网,竟然从天而降,对着折扇上的两人兜头盖来。
紧接着,就是一股异香传入鼻端。
夏亦心里刚叫一声不好,就觉得脑袋一阵昏沉,眼皮发重,眼前的景物也层叠成了双影。
在陷入昏迷前,他伸手护住了肚子。
只听见脑内179在惊恐地大叫什么,就失去了意识,什么也不知道了。
昏昏沉沉里,夏亦又看到了那一汪碧绿的水潭,水波荡漾中,那温柔低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小岚,小岚。”
画面一转,他似乎成了一名十来岁的少年,正推开木门急匆匆地往外跑,手里还拿着一束异香扑鼻的鹤望兰。
“小岚,你去哪里?”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夏亦扭头望去,竟然是妈妈。
“我去找泽渊,他答应今天带我去看海。”夏亦听见自己在回答,那还是带着一丝稚气的少年音。
“望岚,泽渊也要修炼,你不要老是去缠着人家。”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这名叫做小岚的少年已经跑出了很远。
“知道啦——”夏亦看见自己双手拢在嘴边,对着远方山坳木屋前的身影大声喊道。
“泽渊才不会嫌我烦,他巴不得天天我去缠着他。”
望岚,原来这名少年就是望岚。夏亦在昏沉中想着。
望岚欢快地在林间穿行,任由阳光洒在他身上,像是在山林里纵跃着的一只小鹿,口里还哼着一首泽渊经常给他唱的小曲:
小兰花,白又美,洁如雪,皎似月。
小兰花,细枝条,赛小腰,似玉雕。
很快地,就来到了一处水潭边,望岚四处望望,像是在寻找谁。左右没见人,又开始大声呼喊,“泽渊,泽渊,哥哥,我来啦。”
声音在山林间回荡,惊起了一群飞鸟,冲入蔚蓝的天幕。
没有等到任何回应,望岚撅了撅嘴,就捧着那束鹤望兰坐到了潭边的一块岩石上。
两只脚挂在岩石上一摇一晃,望岚无聊地等待着。
见潭水清亮,他忍不住除了鞋袜,把一双雪白圆润的脚丫浸泡了进去。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被人从后面凌空抱起,望岚正欲惊恐大叫,就闻到了身后人那股熟悉的草木香气。
顿时惊恐散去,心里又惊又喜。
小巧的耳垂被含住,温热的鼻息扑打在颈间,同时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响起,“等我多久了?”
听到这声音,夏亦在昏沉中也翕动嘴唇,极轻地吐出两个字。
和脑海里望岚惊喜的声音同时响起:
“逐哥。”
“哥哥。”
各种片段开始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在脑海中,夏亦就像是亲身经历了一遍望岚和泽渊的故事。
幼童时,两人相识于一处山林,偷偷跑出魔界玩耍的泽渊,在那里遇见了迷路的望岚。
泽渊冷冷看着那个粉妆玉琢的白玉团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抽噎着叫哥哥。
“哥哥,我找不见我娘了,我娘带我来看花花,我追小蝶,娘就不见了。”
泽渊严肃地崩着一张脸,把那抓着自己的细小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
刚刚转身意欲离去,腰又被死死地搂住。
白玉团子哭得眼都睁不开,“哥哥不走,哥哥不走。”
泽渊挣了两下没有挣开,耳边是那团子更加撕心裂肺地哭嚎,不由长长叹了口气,泄气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很吵,哭得我脑仁儿疼。”
“如果你继续哭,我就把你扔在这里。”
那团子听到这话,瞬间像卡了壳似的止住了哭声。
因为努力憋着气,一张挂满泪痕的脸涨得通红,还一抽一抽地打着嗝。
泽渊看了看四周,小大人似地紧蹙着眉头,“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儿?我把你送回去。”
“我叫望岚,住在家里。”团子奶声奶气地答道。
圆圆的杏仁大眼上,睫毛还沾着泪水,一簇一簇地凝着。
“既然你说不出你家在哪儿,那你就留在这里等你娘来寻你。”泽渊很想把这小孩扔下,自己好快快去林中寻那些小猴玩。
“不要,我要跟着哥哥走。”望岚现在就像一只迷路的小雏鸟,紧紧跟着自己遇到的第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