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笛把脸抬起来,“怎么还安慰上了呢,老师你对我没信心吗?”
黎帅看清他脸上的意气风发,用指背挑开镜片上滴落的水珠,“有,很有。”
陆续拥上来的一中同学也都攒动着脑袋瓜,一声接一声地问:“那我呢?那我呢?”
黎帅摘下眼镜,三年了,卧蚕下的皱纹好像又深了不少,他觉得自己早就不年轻了,却仍然满怀热爱地驾驶飞舟,一程程地送少年们出海,又一次次在入海口挥手而返。这一刻,他像每一届那样依然被簇拥着,而他们依然是他的孩子。
“有,都有!”黎帅难得说出了个叹号,身边立刻响起一片欢呼。他及时拉住秦笛,轻声提醒:“你妈妈来接了,在马路对面,去吧。”
秦笛有些意外。尽管大多数考生都被亲人接走,准备去大搓一顿,但他心里清楚,知道儿子有人照顾,江虹连这两天正日子也没放弃打麻将。他已经打算好回家拐去市场买两斤排骨奢侈一回,江虹在家就做红烧的,不在就做糖醋。反正已经习惯凡事都靠自己,甚至分完文理过了小半年,江虹有一天才突然想起来问:“哎,你学文学理了?”
秦笛回头看祁松言,祁松言捏了一下他的肩膀。黎帅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游移,仿佛鼓励似的,又说了一句:“去吧。”
江虹在车水马龙的考点对面站得闹心,驾校、四六级培训和视力手术的凉棚里,家长陆续也散了,几个兼职的年轻人都挤过来,把剩的几张传单往她手里刚领的布兜里塞。
“哎呀我不要,别给我!”
“家长,你给孩子报一个绝对不亏,暑假多好的时间,不能浪费。”
“浪费个屁,我儿子有的是正事儿干。他一中文科第一!”
几个兼职听了都暗搓搓地交换了个“有毛病”的眼神,再多一句的推销话术都懒得说,回身收摊去了。
秦笛在祁松言的陪伴下从人群里钻出来,江虹一眼就瞥见了他们俩,努力伸长胳膊朝他俩招手,从台阶上出溜下来的时候差点绊倒,秦笛赶紧两步跑过去把她拉离马路。
“怎么来接了?”
她抖了抖另一个收纳雨伞的布兜,抱怨道:“你大姨非让我来,这雨下的,装了一兜子水!饭做差不多了,小祁也跟着回去吃一口啊,今天炖的排骨。”
秦笛刚要开口,祁松言暗暗握了一下他胳膊,笑着接上话茬:“不了阿姨,我妈在那边等我呢,我就是过来跟您打个招呼。过几天再去吃您炖的排骨,您还接待吗?”
“接!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接,想吃什么就跟你阿姨说,我不会还有秦笛呢!”
江虹的鱼尾纹开得像花,连秦笛也乐了:“我妈对你太大方了,赔上排骨不说,连我也给搭进去。”
他说的时候没多想,说完才发现有点双关的意味,接了祁松言递过来的眼神,胡乱团了塞进心窝,然后在背后狠捏他指尖。
“那我回去了。”脸泛了红,话却说得轻。
祁松言扬了扬下颌,示意他放心去,挥手对他们告别。
不远处,司机李叔已经下了车,立在原地等他过去。祁松言在灰云渐褪的天幕下,再望了一遍秦笛离开的背影。秦笛说过,无论他们能不能考到一个城市,他们的心都不会分开,可祁松言不要,他还是悄悄把生日愿望留给了他下定决心的奔赴。如果可以,这一刻的挥别,希望只是短暂的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