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简陋,却还算干净。江珣将里屋留给了唐九宁,自己则去了外间。
唐九宁向外瞅了一眼,外间没有床,不过一席窄榻,他个字那高,在那榻上恐怕腿都伸不直,能睡得舒服吗?
他是为什么要留下来?
按照江珣的脾性,即便留下来,肯定也是要自己睡里屋的。唐九宁抱着被子,百思不得其解,愈发觉得江珣最近转了性子。
翌日一早,唐九宁便醒了,外间早已没有人影,孤零零的窄榻整洁得像是没人躺过一样。
推门声响起,一粗布麻衣的年轻女子端了早点过来,放在桌子上,用手比划了两下,示意唐九宁用早膳。唐九宁看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摇了摇头,才明白,这姑娘是个哑巴。
她在唐九宁手掌心写了自己的名字——楚楚。
唐九宁问楚楚是否看到了江珣,楚楚摇了摇头。
唐九宁又问严小师傅在何处,楚楚又摇摇头,还比划了两下打铁的动作,意思是严忘春在干活,不能去打扰他。
唐九宁用完早膳,托着腮看向窗外。
外头飘着零散的碎雪,入手即化,经年累月之下积起了厚厚的雪。一脚踩去,有一个瞬间像是踏空一般。
唐九宁觉得无聊,便在外头逛了一圈,没见到一个人,却把脚冻得通红。只好脱了鞋子,继续钻回了被窝里。她只呆了两日,便觉得孤寂如山海一般袭来。按理说,她与师父漂泊流浪,两人相依为命,从未与他人建立羁绊,很少会产生孤独的感觉。
此时此刻,却觉得这雪山冷清到泛出了苦楚的滋味。
若是没有坚如磐石般的内心,也无法在这寂寥的雪山里住下去罢。
这两日里,不常看见江珣,但唐九宁偶尔半夜睁眼,看见江珣像一根木头一样杵在自己床前,无声无息的,差点没把她吓得滚下床。
把人惊醒之后,江珣又扔过来一个药瓶:“你白日里经常出去走动,把这个涂在脚上,可以生热。”
唐九宁接过,沉甸甸的一瓶,她抬头一看,早已没了江珣的身影。
有了江珣的这瓶药,第二日唐九宁便跟撒欢似的冲到了雪地里。一口气走出了好几里,身后是自己长长的脚印,周边白雪皑皑,像是铺天盖地的白浪。
这片清冷同样也使人静心。
她在白茫茫的山野中看见了一个人。那人脸上盖着斗笠,翘着二郎腿,躺在雪地里露出一角的岩石上。
唐九宁拍掉身上沾着的雪,走近看了看,发现是贺辛。想不到他还留在冰华山。
贺辛发觉到有人接近,抬起斗笠的边缘瞟了一眼,看清来人又放下手仰躺了回去。似乎对于他来说,唐九宁是毫无威胁的存在。
“你倒是悠闲。”唐九宁开口道。
“做个闲散之人不好吗?”贺辛的声音从斗笠下传出。
唐九宁突然想起了江珣曾说,贺辛为万魔窟效力的事,她眼珠一转,走进两步蹲在了贺辛边上,暗红的狐裘披风在雪地里铺开了,像极了一朵花。
“哎,我有件事情想问你。”唐九宁蹲着说。
贺辛没回话。
“……你真的是万魔窟的人?”唐九宁看着一动不动的贺辛,问道。
贺辛:“……”
“哎,你别装死。”唐九宁伸手推他。
贺辛被扰得烦了,掀开斗笠,坐起身子,白了唐九宁一眼:“这位姑娘,我会跟一个仙家的人承认我是魔门的人吗?”
唐九宁看他反应,喜滋滋地一笑:“那便是了。”她站起身子一撩披风,也坐在了岩石上:“我和万魔窟无仇无怨的,不会对你的身份心存芥蒂。”
贺辛闻言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唐九宁,说道:“你心存什么芥蒂?你虽是玄天阁的人,但功法古怪,别人看不出来,我却知道。”他压低了声音接着道,“是偷偷修炼了魔门功法罢?”
唐九宁一愣,她还真以为贺辛看出了什么。她将计就计,连忙故作紧张道:“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贺辛哂笑:“你还真是胆大包天,这种事若是被仙家的人察觉,便要送到太清山的处刑台遭一回罪了。”
唐九宁才不管什么处刑台,此刻她只想从贺辛嘴里问出点关于万魔窟的消息。于是她随口扯了个谎话。
“其实我一直敬仰魔尊九阎。”唐九宁露出颇为向往的神情,说道,“我的毕生梦想便是有朝一日,能去万魔窟走一回。但自从万魔窟移至西泽后,我一直寻不到入口……”
“鬼话连篇。”贺辛的眼神冷漠地一瞥,他压根就不相信唐九宁的话,“你敬仰九阎,为何加入了仙门?”
这,的确好像说不太通。唐九宁灵光一动,又说道:“……实不相瞒,我有个朋友,误入歧途加入了万魔窟。当然我对万魔窟没有意见,但他的亲朋好友,师兄师姐就不这么想了,我想在事情败露之前,去万魔窟找他,将他劝回来……
贺辛岂会被这丫头的三言两语给骗到,他盯着唐九宁看了片刻,终于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出于何种原因想要去万魔窟,但我劝你打消这念头。”
“你以为,万魔窟为什么能在西泽藏匿了十几年?”他转回目光,盯着前方的雪,神色漠然,“因为凡是想入万魔窟的人,皆还未找到入口,便死了。”
“江少阁主在我这呆了三日,也厌了罢?”严忘春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因为煮着热茶,脸上还渗出点汗,他用袖子抹了一把汗,拿起茶壶给江珣倒了一杯,“我这里没什么好东西,都是些粗茶。”
“雪引昨晚已经修好了,少阁主若是打算走了,随时都可以取剑。但若还想在我这里待上几日,也无妨。”严忘春笑了笑,“我这冰华山安静,住上一阵子静静心也是极好的……”
“不了。”江珣终于开口,“劳烦严小师傅去取一下剑,我等稍后便启程。”
严忘春一愣,意外于江珣走得如此急。他虽是个粗人,不懂那些风花雪月,却也看出江少阁主这几日有些心不在焉,他胡乱猜了猜,大概是为了他带来的那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