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地牢。
唐九宁仍坐在角落里,她的视线穿过一个个王家弟子,看向站在牢门之外的萧鸷,目光往下微微一动,入眼的是不断蔓延的鲜血,已经渗进了地牢内。
唐九宁闭了闭眼,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动手,还没找到唐逸元,也没跟江珣汇合。事情发展至此,她更要兑现自己的承诺,将牢内的王家弟子安全带出去。
“越狱,偷药,还打算瞒天过海。”萧鸷将小刀上的血迹在方盈的衣服上擦拭干净,站起身子,小刀在他手指间旋了几圈又停住,“这位姑娘的来头恐怕不小罢?”
唐九宁欲言,又被萧鸷打断。
“糊弄詹家父子的话就免了吧,我不信。”
萧鸷的眼神锐利如刀,像有一把冷刃贴着皮肤,让人不寒而栗。他之所以有此问,是想到了王家送来的密函里提到的,仙盟欲派人潜入万魔窟之事。
今日詹冀北大婚,娶的又是仙家的人。虽然事先已将极上谷里里外外皆调查清楚,杜超群胆小怕事,祖上八代更是与仙盟没一点儿关系,而杜双双,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但偏偏如此凑巧,冒出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萧鸷紧紧盯着唐九宁。
萧鸷不像詹鸿那般好忽悠,也不像詹冀北那般心慈手软。唐九宁心想,她若是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完美的答案,立马也会被割断脖子。
若是表明自己来万魔窟是来找唐逸元的……不行,尚不知师傅是否在万魔窟,即便他在,万一不是在此处吃香喝辣,而是受制于人,我便更不能说出自己是唐逸元的徒弟。
怎么办……
眼看萧鸷手中的小刀越转越快,唐九宁的额上冒出冷汗。
一道匆忙的脚步声传来,一人小跑着进入地牢,向萧鸷行了一礼:“护法大人,大护法请您过去一趟。”
萧鸷没有动作,下属立马凑上前耳语,片刻后萧鸷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唐九宁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见萧鸷眼神冷漠地看向自己:“不如去见一下你的同伴?”
唐九宁穿着破烂的王家制服,面上有几道刻意抹上去的无痕,她沉默地跟在萧鸷身后,心里却是七上八下。
是谁被抓起来了吗?江珣还是顾子翌?按照萧鸷方才的话,潜入万魔窟的事情已经暴露了……唐九宁攥紧了拳头,做好了与万魔窟殊死一搏的准备。
“……她的存在,远甚于我的性命。”
唐九宁身子一顿,僵在原地。
戚明山的目光越过江珣,看向唐九宁,笑道:“江公子,你说的可是这一位姑娘?”
江珣没想到唐九宁会在此时此刻出现,眼中闪过一丝微讶,还未等他转头确认。戚明山突然掌风一出,直直向唐九宁袭过。
罡风掠过之处,掀起一地的青石砖,碎石漫天飞散,轰隆作响。
唐九宁一个眨眼的功夫,掌风已到达跟前。
糟了,来不及躲开!
眼前忽然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视线,一双手环过自己,唐九宁的脸颊擦过柔软的上等布料,一声闷哼从头顶传来。
江珣抱着唐九宁,硬生生用身体挡下了戚明山的一掌。
隔着江珣感受到的巨大冲击,让唐九宁心下一紧,她欲挣开怀抱,想查看江珣的伤势。
“……不要动。”江珣低哑的声音,贴着唐九宁的耳畔,他微微垂着脑袋,轻声道,“我没事。”话毕,五脏六腑一阵剧痛,一口鲜血再也压抑不住,从嘴角溢出。
唐九宁看不见江珣嘴角的血,只觉他压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在自己身上,好像要站不住似的,便觉得事情不对。她慌忙伸手抱住江珣,支撑住他即将倒下的身体,心里一阵阵地发慌。
戚明山一捋胡子,缓缓道:“老夫这一掌,用了八成力。若不是江公子挡下,姑娘怕是要香消玉殒了。”
死老头竟敢!唐九宁对上戚明山的视线,眸色渐沉,腕上的红莲隐隐发光。
江珣轻咳一声,用袖口擦干净嘴角的血迹,轻拍了一下唐九宁的背,示意她不要动手。他转过身子,面向戚明山,虽面色如常,额上却泛出一片冷汗。
“看来大护法是不信我。”江珣微微皱眉。
戚明山的目光在江珣脸上停留片刻,又瞥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唐九宁。
“现在信了,江公子对这位姑娘用情颇深,但——”戚明山一顿,笑道,“信与不信,跟合不合作,是两码事。”
江珣的眼神发冷,额上的汗珠滚落下来。
戚明山转身回屋,袖袍挥动间沉声吩咐道:“把这两人关起来,严加看管。”
“是。”立马有数人从四处窜出,将唐九宁和江珣团团围住。
唐九宁扫了一眼四周,萧鸷和詹鸿跟着戚明山进了屋子。这间院子,有三位万魔窟的护法在,她心知实力悬殊,恐怕突围不了,于是看向江珣。
那脊梁挺直的身体一晃,忽地倒了下去,唐九宁心中一颤,慌忙伸出手。
阿肆脚步匆忙,穿过羊肠小道,来到一间小木屋门外。
这间木屋孤零零地盖在荒郊野外,却时常有人来访,络绎不绝。阿肆要进去时,正好瞎子从屋里出来,两人差点撞在一起。
瞎子刚换了双眼珠子,眼神不太好使,眯着眼看了半天才看清人:“阿肆,何事如此着急?”
“哎,瞎子大哥,我找唐师傅有要紧事,先不和你叨唠了。”阿肆身形一闪,进了屋子。
唐逸元正在收拾桌上的用具,听见声响抬眼瞥了一眼。
阿肆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唐师傅,你在真是太好了。”
唐逸元将桌上散落的符纸笔墨一一收起,头也不抬:“回去吧,天色已晚,老头子我困了。”
说罢便拾起地上的酒瓶,晃晃悠悠地走到矮榻前,一个翻身躺了上去,将还有几口未饮尽的酒瓶紧紧抱在怀里。他灰白的枯发随意扎了个发髻,发丝散乱开来,眼睛已经闭上,一副要入睡的模样。
“不行不行!”阿肆快步走到榻前,“唐师傅,我这是要紧事!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