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在心里暗骂了声狐媚子, 心不甘情不愿走到床榻前,她也知自己的作用便是充当贵妃的马前卒,有什么得罪人的事自然是她来做, 压下心底那几分实打实的厌恶, 她撩开那水绿色的幔纱帐。
沈月柔手臂滑落下来,露出一段雪白的手腕。那只手有气无力在塌边摇晃, 榻上的人却毫无反应。
贤妃伸手推了她的肩膀一下, 大声道:“沈贵人, 醒醒!”
手指触到她的里衣,贤妃顿时收回了手,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一般, 转过脸时一脸煞白,全然没了刚才的气势, 望着庄贵妃低声道:“娘娘, 她身上很烫, 好像是真的病了。”
庄贵妃眉梢轻挑,凤眼吊起露着几分喜色说道:“本宫看她多半是装的,去把她拖起来。”
贤妃迟疑了一下, 顿了顿又道:“娘娘,若是她真的病了,这一闹皇上会不会怪罪到我们这里?”
她不说这话还好, 这样说了反而将庄贵妃心底几分醋意翻滚了出来。
“怎么?本宫都不能让一个贵人给本宫请安了?”
她捏着帕子坐在厅内的尊位上, 眼底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气愤,入宫这么久还没有谁敢这样挑战她的权威, 出宫追皇上去了?敢出去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回宫将会面对怎样的疾风骤雨,一个小小的贵人,莫不是还要翻了天去?
沈相之女?
这皇宫里有权势有地位的女人到处是, 也没见哪一个敢在她面前作威作福!
庄贵妃的母家镇国公府,曾在一场政变里从万军之中将先皇救了出来,虽然府中再也无人居高位,但镇国公三个字放出来,就是要高高在上的。
你们谁救过皇上的命?
我父亲救过,所以这天下的人本就该矮我一头。
庄贵妃从未把什么宰相、将军放在眼里,当然她也确实有高高在上,藐视一切的资格。
想及于此,她将头又昂的高了一些,对着身后道:“相思,把沈贵人扶起来,让本宫看看她是真病还是假病!”
相思诺了一声便走上前去。
其实若在平日里,她也会劝上一劝的,但眼前这人……
那清清冷冷的连枝哥哥,从前还愿意说出会去找娘娘讨了她这样的话,可最近他们再相见时,却总会强调她只是个妹妹。
那从前又为何说要将她讨了去?
暖宫里审静妃那日,她在殿内才看的真切,连枝哥哥的眼眸从没离开过这个人。
这个皇上的女人。
相思从那时起便恨她恨得入了骨,她自幼与连枝在一起讨饭讨生活,六岁那年,她被牙婆子拐走,连枝哥哥像疯了一般把上京城的大小街道翻了个遍,终于在后巷里的角落里发现了要被卖进青楼的她。
拼的一身伤痕累累,才将人完完整整的带了回去。
从那时起,相思便认定了这个人,这一生无论贵贱,哪怕是在泥潭中打滚,也要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后来二人阴差阳错入了宫,连枝成了太后身边最受宠的公公,相思也得到了庄贵妃的信任,成了湘瑾宮的大宫女。
连枝哥哥已然是个不完整的男人,但相思仍是笃定要跟他,纵然是这样她也是一万个愿意。
相思一步一步走近那个迷迷糊糊的人,多少个日日夜夜她都想好好问问她,为何要将她的连枝哥哥魂都勾走。
眼角滚着泪,相思蹲在床边,她咬咬牙将人一把将她盖在身上的绸缎被扯了下来。
沈月柔眉心皱了皱,那只搭在塌边的手终于动了动。
干燥起皱的唇瓣张了又合,喃喃:“冷,冷……”
别人听不清楚,相思在旁边却听得真真切切,她心下一横,将人使劲从背后推了一下。
沈月柔的头先是向前猛地一磕,又向后仰去,软若无骨,毫无力气。
贤妃在一旁,也伸手扯了一下,沈月柔便向塌边翻滚下去,身边众人没有一人伸手去扶,只听到“咚”一声,再一转眼人便跌倒了地上。
她眼眸依旧紧闭,只是整个人用力的缩了缩,嘴中扔在呢喃:“冷。”
相思低头看时,却见她的额角破了一层皮,细细的一道血线顺着鬓角往下流。
她有几分慌乱,赶紧禀告庄贵妃道:“娘娘,沈贵人受伤了,要不要……”
请太医?
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被庄贵妃抬手打断:“受伤?莫不是你白日做梦了吧?!沈贵人好好的躺在床上,怎么受伤了?”
她冷哼一声:“就算受伤也与本宫无关,是她自己跌落下来的。”
说完她抚了抚裙上的皱痕,站起身子,抬起眸光望向厅外,缓缓道:“既然沈贵人身子不适,我们改日再来吧。”
她扫了一眼在地上缩成一团的人,觉得心里那团气舒展了许多,长舒一口气,信步而出。
走过庭院时望着那两个奴婢,她语调平缓:“将人送去浣衣局。”
重樱瞪着圆眼刚要开口,便被人塞进一团粗布,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瞪着眼睛流泪。
翠果也同样挣扎了两下,不仅被塞了布团,还被人从背后狠狠踹了一脚,她觉得喉间一甜,险些昏晕过去。
另外几个内侍和宫婢也都一并被带走。
……
苏衍和沈汝辰来到珑月阁门前时,只见院门大敞,庭院内空无一人,正厅大门也开着。
刘冉在后面喊了几次“皇上驾到!”也不见有人出来接驾。
苏衍眉头紧皱,疾步走进院内,跨进正厅之内。
一个宫婢正抱着沈月柔的头正在抹泪,她的旁边是凌乱滚落的饭盒。
苏衍冲了上去,像一只猛虎从宫婢手中接过沈月柔,他一眼瞥见她额角的伤口,血迹已经将她的里衣浸染,伴随着心口涌出的巨痛,苏衍用力晃了晃怀里的人,不敢置信的将手指探在她的鼻息之间。
感觉到细弱的呼吸,苏衍才将想发疯的冲动压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