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少峣反问于随,“当初我跟你退婚时,难道说得还不够清楚?看来是我太委婉了,我今天再告诉你一遍,我不会喜欢你。”
于随眼眶发红,一副受尽屈辱的模样,厉少峣视而不见,把旧事摊开了说:“你也别虚情假意了,你私下同你那些同学如何议论我,我一清二楚。”
当年退婚时,于随确实看不上厉少峣,甚至和同学在背后挖苦他为了一个戏子疯癫发狂的狼狈丑态,不巧的是,他的这群同学里,近年已有两个家族衰落,不得不依附于厉氏,于是这些话,便被一五一十地传进厉少峣的耳朵里。
“‘我才不想跟厉少峣那个疯子凑一对,他睡在我身边,然后心里装着一个死人?难道我还不如一个死人?’,于随,这话,是你三年前说的吧?”
于随脸上跟被泼了酱油一样咸涩难看。
“你确实不如一个死人。你有什么值得我找替代品的?”厉少峣眼神一转,又是那副睥睨蝼蚁的姿态,“你哪配跟闻澈相提并论,你又怎么敢说纪知秾是你的替身?”
他扫了一眼于随左眼下的痣,冷笑道:“不过是长了颗苍蝇屎,就想当我的朱砂痣?”
于随屈辱至极:“你把我贬得一文不值,可你母亲的病还要靠我父亲才能控制!”
“难道几百万的治疗费是白给的吗?你父亲拿钱办事,你厚着脸皮上门蹭饭,我不提旧事,与你维持面上和气,自认已经仁至义尽,是你非要扯下这层体面,去知秾那边嚼舌根,到我这边自作多情,那你就别怪我把话说绝了。”
于随哑口,他当然知道,父亲只是拿钱办事,是他自以为是地在越界。
厉长风有心撮合,却没想到厉少峣如此厌恶自己。
他看了一眼病房里的纪知秾。
这个人快死了,就算他快死了,厉少峣还是为了他把自己贬低到尘埃里。
过去是闻澈,现在是纪知秾,他似乎注定争不过死人。
“你以为纪知秾还有醒来的机会?”他决定反击,“他快死了,医生没告诉你吗?”
他满意地看到厉少峣脸上流露出惊惧,感到了报复的快感。
“也就这两天的事了,所有人都瞒着你罢了。厉伯父怕你发疯,才想让我把你骗回家去,但现在看来,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因为你骨子里就是个疯子,跟你那个妈一样。”
几乎是为了应证他说的是事实,病房里忽然传出了仪器的紧急报警声,24小时守在里面的医生跳起来扑到病床边抢救,厉少峣亲眼看到原本就只有微弱起伏的心电图趋于一条直线,足足拉直了20秒才重新有所起伏。
这20秒,漫长得如一个世纪。
他看到纪知秾被医生扒开了上衣进行除颤,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看到知秾衣服下的身体,从腹部到胸口都缠着带血的纱布,除颤的机器每接触一下,就会因为压力而激出更多的鲜血。
自己右臂的伤口已经结痂,近乎痊愈,而知秾的身体却一直在流血,如果不流这些血,他或许立刻就要没命。
于随躲在暗处,嘴角忍不住上扬,为纪知秾既定的悲剧而幸灾乐祸,又欣赏着总是稳如泰山的厉少峣如此惊慌无措无能为力的窘迫。
医生拼命抢救,终于把知秾再一次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他身上所有的外伤都因为按压再次出血,必须重新包扎,护士接手了这份工作,主治医生不敢懈怠地盯着仪器上的数值,未来48小时,随时都可能再次爆发心脏骤停,他必须紧绷着神经,一刻不能松懈,在他眼角余光无意间扫过窗外时,他发现厉少峣已经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事情瞒不下去了。
厉长风意识到找于随来劝少峣可能是他55年人生中做的最错误的决策。
那晚,厉少峣不顾医生的阻挠,坚持留在了知秾身边。
他抓过知秾臃肿的手,轻轻搭在自己脸上,知秾的掌心因为输液,已经没有多少温度。
厉少峣想帮他捂暖,好像捂暖了,闻澈就不会死。
“别捂了,他的时间已经到了。”
一阵冷气从地上溢出,厉少峣抬眼四望,最后在门口,看到了踱步而来的景阴。
厉少峣清楚地知道他的到来意味着什么,他起身,警惕地把知秾护在身后:“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景阴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床上的纪知秾:“哪里有死亡,哪里就有我。”
厉少峣:“你拿走我十年寿命,他至少还有十年!”
景阴悲悯地提醒道:“还记得我们打的赌吗?你信誓旦旦地说只要他回到人间,你就能第一时间找到他,现在人都快死了,你才发现纪知秾是他。”
厉少峣:“是你告诉我闻澈没有回来!是你说我没有找到他!”
“你确实没有找到他,哪怕是现在,他也不是闻澈。”
“你究竟在说什么?!你还想骗我?!”
“少峣啊,我一句话就能否掉你的所有判断,难道你不该反思一下你自己?”
景阴自诩看透了世人的七情六欲,“你究竟爱的是闻澈的名字和皮囊,还是他这个人?”
厉少峣拳头都硬了,“你但凡是个普通人,我都不会轻信你,可你不是,你是许诺会让闻澈重生的人!等我察觉到一切时,你又掐断我的希望,从一开始,你就在耍我,你根本就是在诡辩!”
“我就是耍你又如何呢?”景阴乐道:“难道你没听说过一个词,叫‘鬼话连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