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交易
廿玖
客栈外吹过一阵冷风,裹着一丝细微的酒肆,透过缝隙窗柩吹进室内。
方才恹恹欲睡的舟行雪从储物戒中摸索出一枚青色小药丸,囫囵吞了,紧闭双眼,嘴唇颤了颤,似乎有一瞬间痛苦。
但很快他再度张开了眼,琉璃般的眸子煜煜生辉。连苍白如雪的脸色也罕见透出些微久违的红润。
舟行雪坐起来,伸手欲取下无名指上一枚漆黑的戒指。目光一沉,不知想起什么,到头来留下这枚小东西,只掐了个决,封住了魔主留在戒指上的一抹神识。
他快步起了床,推开了窗叶。
“吱呀——”
更浓烈的酒香由风从遥远的地方捎过来。
舟行雪认得这样的气味,当年满神京的皇后谢渺渺还是缥缈宗芳名远扬的谢小娘子,曾经特意从缥缈仙泉下取了举世难得的天山玉酿送给他喝。
当他拍开坛封,所嗅见的就是这样一种酒香。是一种难以形容,只要闻过一次就不会再忘记的奇异气味。
窗户完全打开了。
风忽然大了。
简直听得见它呼啸而来的声音。
一阵强风叫嚣着刮过舟行雪的脸,将他的长发和宽大衣袍高高扬起。这男人的形销骨立从来藏不住,在风中尤为明显。
但他一瞬不瞬,眼波流转,定定然瞧着天际一抹即将在将到的暮色中蔓延开来的霞红。
他嘴角忽然勾出一个古怪的弧度。谈不上高兴,仅仅是一个谈判前的习惯。
“他们走了。”舟行雪半趴在栏杆上,一手支着头,脸上是典型的百无聊赖的慵懒神色。“你可以出来了,咱们单独谈谈。”
那股风听得懂人话似的,闻言便掠过舟行雪的耳畔,在一张小桌上停了下来。
下一刻小桌旁的坐垫上幻化出一个火红的虚影,虚影很快凝实,变成了一个浓妆艳抹、细眉细眼的红衣坏人。
正是传闻中已经“死了”的上官鹤年。
“你真舍得,竟然不惜伤势加重也要强行给自己弄出点儿伤来——就这么怕魔主怀疑你?这可不像你的作风。”上官鹤年尖细的嗓音道,“你别告诉我,你真的喜欢上他了。”
“一百年是活,十年也是活,不要紧。”足够他找到继任者就够了,其他的都可以随缘。“说实话我不知道我喜欢不喜欢他,也许是喜欢上了吧。他在我这总归是不一样了。”
不然也不会那么怕,怕他背叛,怕他知道道尊背后的秘密,也怕他知道真正跟上官鹤年有联系的人,是他自己。
甚至不惜假戏真做,强行演了这出苦肉计,不然还真没法一个人留下来。更不惜吃下了一枚能让他重回半日巅峰,也能令他折寿的药。
他哂笑一声,曲起食指敲敲桌面,“你说你有重要的事告诉我,希望你最好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虽然我只有半日时间重回全盛时期,但是斩杀你,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你信不信?”
上官鹤年涂了浓浓口脂的嘴唇撇了撇,“还是这么凶,没情调。”他俯身向前,眨了眨右眼,“你还没有上观琼台占卜过吧?”
舟行雪挑眉。
答案显而易见。按照传统他刚继任时便占卜了一次,找到了周野渡。这些年他只需尽培养之责,自然不会去再占卜一次。周野渡从叛出到生死不明太急也太快,他甚至来不及告诉周野渡“道尊”的秘密,更来不及再上观琼台占卜第二次。
“那你不用去了。”上官鹤年继而道,“我们的巫神女别的不如你,占卜之能却远在你之上。她替你占卜过了,你去了也没用,除了你和周野渡,未来一百年,都不会再有新的‘天命之子’了。”
舟行雪瞳孔微缩,紧紧皱起了眉。
他活不到一百年后了,周野渡则生死不明。若他死后,不过八九年时间,大荒界就将不再适合生灵生存,绝大多数生灵都会灭绝,活下来只会是那些修为高深的修士。背后掩藏的当然是生灵涂炭,是他绝不愿意看到的。
“天鉴”眨眼功夫握在了他手中,架在了上官鹤年向他倾斜的脖子上。上官鹤年举起双手,顺着他往下压的剑势,规规矩矩坐了回去。“你和你的巫神女最好没有骗我。”
“不要怕,好歹朋友一场,我是来替你解决问题的。”上官鹤年捞起桌上伙计提前泡好的茶水,啜饮一口,“富贵,住个客栈喝的茶都是上好的君山银叶。看来你的魔主小情人不像他说得那么差钱,可惜他欠我的赌债是收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