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应?”明镜台听到这句,竟诡异地也笑起来,“你们人族也知道报应?你们要是知道报应,就不该再恬不知耻地活在青天白日下!无间渊下永无天日的日子,本该属于你们!”
“我们人族?”花归楼纳罕地看他一眼,“难道你不是?”
明镜台愤恨道,“生而为人族是我毕生最大的耻辱!”
他那若有实质的怨毒与仇恨又来了,可惜是在对牛弹琴,花归楼索然无味,“听不懂。”明镜台欲再开口,他直接一刀柄敲上他的嘴,自己张嘴就是连珠炮,“闭嘴,我不想听,我对人魔两族的陈芝麻烂谷子半点儿兴趣都没有,你最好给我说点儿我想听的,不然让你石化之前先被剁成片。我片肉有一手,可片你多余,别让我脏手。”
“你……”南长云觉得自己可算是见识了这位魔主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你这手段怎么这么无赖?你这样跟那些严刑逼供的歪魔邪道有什么区别?”
“我可不就是‘歪魔邪道’?难道我还要跟他讲什么君子礼仪?你没睡醒?”花归楼白他一眼,南长云又说了句“你”,总归他们这些人做惯了君子,也骂不出什么稀罕玩意儿来。
花归楼懒得理他了,动脚踢了踢明镜台的腿,“你说你没事儿跑来这里干嘛?现在好了吧,你肯定是回不去了,这点儿时间估计你也交代不出什么来……愁死我了,你让我拿什么去交差?”
明镜台仅仅哼笑。
“别得意,上官鹤年没死,我知道。我猜猜,”花归楼说,“你这么一心向魔,碰见上官鹤年这么个正儿八经的魔族混血,肯定不可能闹翻。那你和上官鹤年之间那点儿仇恨,从一开始就是假的。你在演戏?什么演戏?”
明镜台不答话。
花归楼也用不着他答话,“不说,那我再猜猜。为了混淆殷重怀的试听?哦——你不是殷重怀策反了放在上官鹤年的钉子,你一开始就是上官鹤年设计好的,放在殷重怀身边的钉子。”
“殷重怀和我以前一个后辈一样刚愎自用,极度自负。你们设计他自己在‘无意中’看见你对上官鹤年的仇恨,他就会觉得马上他自己抓住的好机会,你便能顺水推舟被他‘策反’,顺利地成为殷重怀的盟友。看起来是殷重怀将你变成了他的细作,可事实上,是殷重怀自己给自己布下了一枚细作。这些年六木楼连活人制傀儡的事情都没少干,却从无事发,其中你的功劳不小吧。”
明镜台脸色微微变了。
南长云则神色复杂。智谋、勇气、武力,这个人个个当世卓绝。这岂不是世上另一个全盛时期的舟行雪?
若是狸月奴真的为他办事,那便更加棘手了。就算他有心,又该怎么为大荒除去这个祸患?
花归楼不知他所想,挑了眉,问明镜台,“全中?那我运气不错。”
“我再猜猜,你用来糊弄殷重台的狗血话本故事几分真几分假。喔,我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我懂,看得出来,你对你那个小师姐,确实是有几分真情实感,不然演的不会那么逼真。要不是六木楼残骸里没找着你说的那个傀儡,我和我家里那位都要被你糊弄过去了。”
花归楼道,“我理解,你舍不得是不是?所以冒着风险也要带她逃走。要是哪天我要被天涯海角追杀,我肯定也舍不得我家那口子。”
明镜台面色渐渐冷沉下来,“一派胡言。”
“她在哪儿?”花归楼置若罔闻,打量他一番。明镜台被他洞察似的目光看得颇不自在。魔主突然低低笑了,眼角余光扫过一旁安安静静木桩似的生傀,“是它吗?可怜,你杀了她,把她的皮囊炼制成武器,给她的血管里灌满水银,连遗骨都被腐蚀得不成样子,到头来她成了一个连名字都不记得的傀儡,却还记得要保护你。用命保护你——”
明镜台额头上青筋暴露,“住口!”
花归楼偏要说出口,“她曾经真爱你啊——直到她已经死了,恐怕难以相信,杀了她的人是你。我要是你,早就开始后悔了,毕竟你再活一千年,世上也不会有比她更爱你的人了。”
“住口!”明镜台伸出他未石化的上半身抓向明镜台,当然徒劳无功,只要花归楼稍稍向后退一步,他就只能滑稽地胡乱抓着虚空。他嘶叫,“你闭嘴!这是我和她的事!你懂个屁!你就是个二流子!挂名货色!你懂个屁!”
“我是不懂,但是我知道,这样待你的人只有这么一个,你杀了她,所以再也不会遇见她了。”
花归楼的声音缓缓流淌,南长云知道,这是一种蛊惑术。不是媚术,只是一种基于话术,添以法术,诱导被施术者一步步说出自己想要的真实信息。明镜台的心神灵力大都花在了对抗石化上,此时精疲力竭,已然不知不觉中了术。
花归楼说,“其实呢,你真的恨上官鹤年,是不是?你的确应该恨他。如果不是他,你和你师姐可以偏安一隅作为普通修士白头到老一辈子。如果不是他,你们根本不用搅合进人魔两族这趟浑水,她当然也不用死。”
“如果没有他,她就算已经死了,也早就入了坟墓,而不是日日以生前模样在你面前晃悠,让你心肝剧痛,悔恨丛生,不可解脱。当然也不必念念不忘,至今把她带在身边,她也就不会连尸体都被斩下了一双手。”
“明镜台,我要是你,我一定痛恨上官鹤年。一切都因他而起,如果他不存在,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她已经死了,不会恨了。但你还活着。她只剩下你了,如果连你都不替她复仇,谁还会记得她呢?那她也太可怜了些。”
“你还替他隐瞒什么?你该杀了他。你该告诉我,他要做什么,他到底在哪里。否则一旦你死去,他就不会得到报应了。如果你告诉我,我就可以去替他,杀了他。她怎么死的,上官鹤年,也该怎么死。”
“你闭嘴!”明镜台撕心裂肺,七窍都流出血来,他用了最后仅存的灵力,身体开始肉眼可见的石化。
生傀嘶哑地乱叫起来,扭动着去蹭明镜台的石头身。
花归楼与南长云相视一眼,摸了摸鼻子。
糟糕,好像蛊惑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