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刻起,他命有所属。
她救了他,他的命就是她的了。她待他极好,她不要他当牛做马。他从她那里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也配拥有一个人许诺的一生。
直到上官鹤年出现,他才知道,原来他们不是同类,他的神原来是个魔。她与上官鹤年才是同类。
但那又怎么样?她恨人族,他便同她一起恨。他想要颠覆大荒,他便继承她的遗愿。她自愿赴死,他就守着她,直到她的心愿完成,他就去陪她。
他也曾想随她化魔,又怕他天资不够,横死当场,更怕他已然化魔,却将她遗忘得一干二净。
于是他自愿成为了上官鹤年手下一枚暗桩。
可惜多年筹谋,终于抵不过世事无常。她的心愿,他无法替她看见了。
明镜台身上忽然红光大盛,周围起了风,空间肉眼可见地扭曲起来。
花归楼罕见地变了脸色,南长云在他耳边叫道,“走!他要自爆神魂!”
明镜台的神魂是实打实的元婴巅峰、离渡劫一步之遥的神魂,而他们如今却是铁打的金丹期修为。这一炸扛下来,哪怕不化成灰也要被炸成肉块。
南长云已经御剑飞身出去,花归楼紧随其后。他脚底抹油出了名地快,很快超过了南长云。
然而他右眼皮突然一跳,紧接着左胸膛也“突突”地跳起来。
风中夹杂着一缕飘远的,若有若无的气味。
他急忙问南长云:“你刚才有没有……闻到一股香气?”
南长云两眼茫然:“什么香气?”
花归楼心道,是一种闻起来很名贵的香气,是一个人身上特有的,被各种骄奢淫逸的香料腌入味儿了的香气。
他顾不得管南长云了,脚下方向一转,迅雷不及掩耳间又折了回去。这是个赴死的姿态,不知怎么居然比他逃跑还快。
南长云在他高声大叫:“回来!你寻死么!”
花归楼好像听不见,眨眼间折返回去,南长云渐渐看不清他的影子。
花归楼看不见,他消失后,南长云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香囊,绣着一只比翼鸟。这还是他失魂落魄的谢子况那里得来的。比翼鸟成双入对,没有单只的说法,这独有一只的比翼鸟香囊,自然原本也该是一对。
南长云神色复杂地看了这香囊一眼,捏碎了其上封住气味的禁制。他的掌心燃起一把火,很快将香囊烧成了灰烬。
他遥遥地望向花归楼远去的方向,深深地叹了口气。
“对不起……但这一世,我们谁都冒不起险。”
那便只好,恭请魔主去死了。
犹带余热的灰烬随风而散,不知道将要飘向何方。从此以后,再无踪迹。一个人的命其实也是一把灰烬,风吹就散,时间过去,谁也不会记得。有的人死了,有的人活着,这就是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更多人活着。
我不会再错了。南长云想,这就是正道。
远处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南长云遥远地看见一朵殷红的、状似蘑菇的云从地表蒸腾起来,逐渐膨胀,向外扩散,逐渐变淡。
南长云喉头一痒,猝不及防呕出一口血来。识海中与“证道”剑结下的灵契倏然松动,摇摇欲坠,他的道心也寸寸开裂,最终裂出一条难以弥补的缝隙。
他明明没有错……这只是,必然的牺牲。可为什么,他的道心,再一次松动了?
*
远在千里之外的舟行雪胸口忽然涌来一阵刺痛。他眼前一黑,几乎直接倒下去。若不是手撑着桌子,说不定他已经摔在了地上。
上官鹤年不动声色推给他一杯茶,“累了?我就说,你现在经不得折腾,不如早些跟我回无间渊治病。相信我,我们一定能治好你。”
舟行雪没有喝。他迅速地从异常中恢复过来。药效明明还在,这强烈的不适感……和焦虑,没道理出现才对。
他并不答话,而是一把扼住了上官鹤年的咽喉。指尖凝出一道金光,点在了上官鹤年的眉心。
“为了防止你落井下石……我送你点儿小礼物。别担心,只是一个禁制,若你敢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我保证你连下个轮回都没有。”
上官鹤年打了个哈哈,“好,好好好。依你,都听你的,反正周野渡还在我手上,咱们还是合作关系。”
“这般好茶,可惜你不喝。”上官鹤年捞起那杯他未动的茶,自己啜饮一口,剩下的仔细撒在了身边的地上,“我饮一口,剩下的,敬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