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不怕
卅肆
上官鹤年跟那股奇异的酒香一同消失了，杳无踪迹，如同他来。
舟行雪摩挲贴着指腹的戒指，抹去屏障，向里面传讯，“归楼兄？”
没有人应。
这很不寻常。按照往常，那人应该早就同他絮叨起来了。
他又叫了一声，“归楼？”
还是没有人应。
舟行雪心脏愈跳愈快，竟至于要跳出胸膛，隐隐作痛。
这是药效逐渐消失的征兆。
“花归楼？”他按住心口，熟悉的疲倦与晕眩慢慢涌上来，“你不会出事了吧？”
他还是没有听见那个熟悉的，吊儿郎当，又叫人莫名安心的声音。
他突然有些怕，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他催动灵力，将栖身在戒指里的属于花归楼的身外化身抖了出来。
这只是一缕神识附着的化身，智力不高，胜在与原身有感应。
舟行雪拍一拍化身的背，道，“带我去找他。”
化身本应温驯地服从命令，带舟行雪去找人。此刻却不知怎么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无论舟行雪如何催促都徒劳无功。
舟行雪皱了眉，命令道:“带我去找他！”
化身缓慢地吐字:“危——险——”
舟行雪攥住化身的衣袖:“他怎么了？什么危险？”
化身说不出来，只叫他:“休——息——”
舟行雪放弃了与他交流，直接掐了个溯源术，追根溯源，寻找这抹神识的主人。
他的神识化成一张笼盖天地的大网，向东南西北无垠之处铺开，神识脉络搜寻每一个角落，寻找与花归楼的身外化身相似的气息。
向东，一直向东。满神京位于楚河与凭江交界之处，江河交汇冲刷万年之久，其间堆积成一片丰饶美丽的三角洲，同时也是南朝最重要的水利枢纽之一，这便是满神京。满神京不远处便是东海，花归楼在的地方还要往东。
在一片莽莽榛榛的丛林之前，花归楼留下的气息断了。
如果他没记错，这附近便是蓬莱仙岛的入口小海径。
难不成花归楼追个人还追进蓬莱去了？
蓬莱中禁制太多，任谁的修为进去了也要压到金丹境。其中异兽奇植又多……虽说他不觉得这些东西能对花归楼造成威胁，但万一呢？
他想，他真是一病就变得婆妈了，优柔寡断起来。从前绝境中抓住万分之一的机会逢生尚且自信，如今却开始害怕起一个人仅有万分之一可能的死来。
他维持药效的时间只剩下两个时辰了，两个时辰之内，他就得把花归楼带回来。
他久违地撕开了空间，虚空中被他擘开一片虚无，他踏入其中，身外化身紧随其后，虚无很快重新合上，原地空空荡荡，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
眨眼功夫，小海径之前的虚空裂开一条缝，一黑一白两道影子从中踏出来。
正巧了，小海径里正好也踏出一人，天青色法袍端肃非常。
正是要返程的南长云。他手中还捏着一只翡翠小瓶，熟悉的清甜香气逸散出来，舟行雪认得，那是风琼树结出的仙露。据说对温养神魂很有好处。
舟行雪不动声色，南长云看见他，一愣，又见他身后属于花归楼的身外化身，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这一丝异色稍纵即逝，但舟行雪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仍不动声色，好似没看见眼前这人，就要越过小海径，往蓬莱仙岛中去。
“等一等，行雪，你身子不好……”南长云拦在身前，“别去，你要做什么去？我替你去还不行？”
“找人。”舟行雪言简意赅，不欲与他浪费时间。
明明不久前他还愿意与他至少维系表面的和平，为何一夕之间便对他爱理不理了？南长云不解，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我替你进去。”南长云想要握住他一只手腕，但失败了，这时的舟行雪好似痼疾尽去，又回到了全盛时期。
他心中一惊，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舟行雪伤的多重，他比谁都清楚，他已经不可能康复了。难道他吃了什么强压伤势的药？是药三分毒，何况是这样的猛药。
南长云再不敢敷衍了，硬着头皮道，“魔主……与我失散在蓬莱仙岛了，彼时明镜台逃生无望，便打算自爆神魂。本来我们都走出一段距离了，谁知道他说他闻到什么香气，又折返回去。不多久明镜台的神魂便爆炸了。”
他说:“我回去看了……原地一片狼藉，他可能是……行雪，咱们回去吧，若他安然无恙，定然会回来找你的，若他真的没能逃过一劫，那就是命吧。”
“你与何所思果然是待久了。”舟行雪古怪一笑，“近墨者黑，说话都是一股子姓何的腔调。不管他是死死活，老天爷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他做了两百年天行君，两百年来，他说的话就是谕旨，从无人敢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