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的结局,也算是一种报应吧。
只要你从今以后都能平安,我愿意接受报应。只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扑通——”
谢子况向前倒下了。
头脸扑地,一只手伸向前方,像是最后想要再触碰什么人,只是再也来不及了。
前方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窝在花归楼怀中的舟行雪。
身上无数把兵器当啷响了一地。
方才光芒大盛的明君剑彻底熄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生锈,结斑,连煜煜生辉的古神咒文也模糊了字形。
它变成了一块锈迹斑斑的废铁。
正如它的主人的结局。
谢渺渺这才能挣脱殷重怀的禁锢,她站在原地,大张着红唇,似乎是想要尖叫的。
不知怎的,这一会儿她失了声,什么也喊不出来。
好一会儿,人们才看见这女人哀哀地跪倒在谢子况旁边,凄厉的尖叫穿过满神京天空的云,久久盘桓不去。
南朝的皇后伏在一具全然失去了生机的尸体上,失却了所有的体面与雍容,嚎啕大哭起来。
南长云瞥开眼,似乎有所不忍。
他的剑还留在谢子况身上,扎在他的咽喉上,迟迟没有拔出来。
他想对谢渺渺说一句节哀,看见他自己那把剑,又觉得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其他动手的大抵也是一个想法,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
花归楼这时倒是动了,将舟行雪安放在一处干净的坐席上,上前递给浑身染上兄长之血的谢渺渺一块手帕,说了句节哀。
他高大的身形蹲下,去抠谢子况的手心。
众人这才发现,谢子况那只伸向舟行雪的手掌中紧紧攥着一枚胭脂玉双鲤鱼。一对鲤鱼头尾相衔,通体透红。
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
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
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
他乡各异县,展转不可见。
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
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
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
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
上有加餐食,下有长相忆。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
这是一件要送给情人的东西。
不知是哪个人精这时候不合时宜地叹了口气。
谢渺渺的哭声更哀切了些,殷重怀去拥抱他的皇后,结果被灵力屏障阻隔开来。于是他也叹了口气。
看见这玩意儿,花归楼心中咯噔一声,去看舟行雪。
活人是永远无法和死人的比的。
更别说舟行雪对这个死人曾有过那么一段情。
谢子况当真卑鄙,他死了,可也让舟行雪永远无法忘记他了。
舟行雪会动容吗?他好不容易才和这个人修成正果,可是谢子况以这种方式死了,他怕他的“正果”马上就要毁于一旦。
他看见舟行雪神色复杂,好久无言。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处置。
尽管他没有穿那件象征性的衣服,尽管他看上去弱不禁风,可无论何时,只要他在,他就是所有人眼中的“第一人”。
是大荒宗的掌门,是道修的至尊,是大荒界的天。
良久,舟行雪轻生说,“厚葬吧。着人去查,他是哪里拿到的无尽塔功法,或者……是谁给他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数人点头称是。
舟行雪吩咐完,向花归楼微微张开双臂,展露一个苍白而疲惫的笑。
“我好累,正宫娘娘,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刹那间花归楼觉得心脏被一箭击中,灵魂被击沉,最终沦陷于一片名叫舟行雪的深海。
他要溺死了,却不愿意浮上水面。
人族向来是一种矛盾的生灵。善于卑鄙,又善于高尚。善于嫉恨,又善于释怀。善于复仇,又善于虽千万人——然吾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