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修寒佝偻着背,身上的水滴一点点地打湿光洁的瓷砖,俊逸的侧脸落下一道阴影,垂着眸子看不清里面的神情。
而谢虞却仿佛叙述着一件很平常的事,幽幽地继续道:“梦里一直有个人,他用又长又粗的链子把我绑起来,嘴里叫我师尊,却又让我当他的娈宠。”
“他说怕我寂寞,所以让我怀上了孩子,我那时候是真的期待过,会有一个宝宝来陪我...”
段修寒的身体好像颤了颤,眼圈早已红的不成人样。
谢虞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后来瑾然来了,她很想把我救出去,可是失败了。我一直跪下来求他...我说我什么都可以做,乖乖地待在那里永远也不逃。”
“我真的答应了...哪怕毁了最后的尊严,可瑾然还是死了...她哭着说不想拖累我,口中不断地吐出黑血,慢慢地在我怀里断了气息。”
说着说着,谢虞的眼神已经慢慢变了,夹杂着无尽的恨意与不甘。
“对了,还有宝宝。”谢虞像是又想起什么,“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好可爱。”
“他什么都不懂,眼睛睁地大大的,一边笑一边朝着我爬过来,身上还有淡淡的奶香味。”
“我当时好像把他抱过来,捏捏他的脸,把他抚养长大。可为什么,他是那个魔鬼的孩子?”
谢虞缓缓抬起头,直视着段修寒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怎么能生下他的孩子?那个杀了瑾然的凶手。”
“所以我伸出手,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他疼得一直在哭,小手一直拽着我的手腕,最后他还是不哭了,乖乖地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
“哈哈哈哈哈...”寂静的客厅里突然传来谢虞略显悲凉和诡异的笑声,可眼角却明显地滑落了透明的液体,打湿了两颊。
再次听见谢虞将沉重的过往挖出,段修寒双拳捏紧什么话都说不出。
他不会为他做出的这些行为做无力的辩解,反而心里的一块压了很久的石头重重地落了下来。
这样也好,师尊什么都记得了。
他也不用继续自欺欺人地享受虚假的温暖,终于得到了赎罪的机会。
良久以后,谢虞似乎才从回忆之中抽离,他惨笑着说:“再后来...后来我就醒了,仿佛经历过的那些都是一场梦。”
“我连那个男人的样子都记不清了,却清楚地记得他做过的每一件事。”
谢虞放下手中的酒杯,表情恢复成淡漠的样子:“其实你什么都没做错,只是错信了所谓的真相,所以不管你怎么折磨我,我都不会怪你。”
在听到这句话时,段修寒突然泣不成声,他从低低的啜泣转为嚎啕大哭。
就好像当年他做错事师尊也不会生气,只会伸出温暖的掌心抚摸着他的头,让他下次不能再犯了。
原来师尊都知道...他们之间并不是无缘无故变成这样的,而是有太多太多解不开的结,最后才化为了一道无法修补的裂缝。
然而,下一秒谢虞说的话却让你再次跌进了深渊。
“可你为什么要逼死瑾然,还用假的孩子来骗我...”
这是谢虞最无法原谅段修寒的地方。
有时候伤人伤的最深的,或许不是坚韧的利器,而是将付出的感情一点点摧毁。
鲜血淋漓的伤口还可以愈合,而受到重创的心脏看似完好无损,却已然成为一滩死物。
“对不起...师尊...对不起...”段修寒嘴里不断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他那时候真的疯了,一想到师尊会离开他就失去了理智,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把不存在的孩子当成威胁师尊的工具。
可他低估了谢虞的内心,他宁愿承受杀了亲身骨肉的愧疚与悔恨,也不愿意向他妥协。
其实从那一刻他就明白了——师尊总有一天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无论他用什么方法都再也没办法把他带回来。
而后来发生的一切正好印证了他的想法。
师尊在他面前魂飞魄散,连一点念想也不留给他,他只能抱着残存的尸体度过漫长的八百年。
他真的后悔了...后悔没有相信师尊,后悔用残忍的手段逼迫师尊,后悔一次次地欺骗师尊...
从来到现代的那一刻,他就再也没有骗过谢虞。
包括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他心甘情愿怀上的。
可如今,却变成了师尊不相信他。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谢虞冷漠地嗤笑一声,“你该庆幸瑾然还活着,不然我一定会让你给她偿命。”
段修寒几乎是跪爬着来到谢虞的面前,他伸出手想要抱住那个温暖的身躯,最终却停在半空中落寞地收了回去。
他眼眶赤红地看谢虞,乖顺地像是一条被主人丢弃的狗:“师尊...你惩罚徒儿吧...只要别把我赶出去...”
谢虞眼底闪过幽光,似乎还有一些看不透的冷芒。
他伸出纤细优雅的指尖,勾着段修寒的下巴慢慢靠近,灼热的气息落在他的脸上:“好啊,那就当我的宠物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