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临窗的位置摆着一张矮桌,外头的门忽然叫人推开了,吓得顾丰年猛地转身,才见门外站着一个男人,他头发半束着,里头一件单衣外面披了一件罩衫,手上还提着一盏灯笼。
顾丰年从未见过他这身打扮,倒是比白日里少了几分冷冰冰的疏离。
他愣了一愣,问道:“祁钰呢?”
顾丰年今天下午在客栈一楼吃饭时遇到了祁钰,一问才知京都孩子失踪已经引起了注意,但官府始终没有作为,现在已经惹得整个京城人心惶惶。
曹逸觉得有些猫腻,便喊上他暗地里进行调查。
听到顾丰年的声音,曹逸抬头答道:“他有别的事情去做。”
“哦。”顾丰年应道,将灯笼吹熄了放在脚边,找了个凳子犹犹豫豫地坐下来,眼见着曹逸走进屋子沿着木梯往上走。
“你喊我到这里干什么?”
“帮忙找些东西。”
顾丰年抬头看着他上了木梯后隐匿在重重叠叠高大的书架后,声音若隐若现。没过一会儿,他又从书架后走出来,手上拿着一叠纸,“这里曾经是大理寺存放档案的地方。”
顾丰年看向他,疑惑道:“那跟我们查走失案有什么关系?”
曹逸没有回答,反而将取来的纸放在他的桌案上,指头在上面点了点,“将这些整理出来给我。”
顾丰年伸手接了过来,只见上面许多陌生的人名和零碎的记录,他一头雾水正要抬头问对方怎么个整理方法,曹逸却已经沿着梯子重新回到了楼上,只能看见二楼高大的书架后透出一点微弱的昏黄的光。
他叹了口气,低头仔细研究起曹逸拿来的这一叠稿纸,大致翻看了一遍才发现都是近些年来花灯节失踪后又寻回的孩子的信息。
包括城里疑似看见过孩子被谁掳走的百姓提供的消息。甚至还有几份官府的文书和口供。
顾丰年的面色不由严肃起来,神情也认真了许多。快速取了一张白纸,拿笔舔墨在那纸上写了起来。
三更天的时候,顾丰年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经模糊了起来,也不知怎的渐渐闭上了眼。
*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站在一片滩涂上。
大水刚刚退去,水面上漂浮着七零八落的杂物。江水一波又一波地拍打着江岸,浑浊又浩渺,仿佛看不到边际。
顾丰年茫茫然地站在岸边,眼前的场景熟悉又陌生,叫他有些喘不过气。
目之所及的地方有个人在往江心走,看到那个背影时,叫他呼吸一窒。
那人停下来,转过身似乎在等他,目光疑惑中带着催促。
顾丰年不由自主地就跟着他往江心走,那儿漂着树枝枯木,顺流而下的还有一只竹篮。
别过去。
顾丰年心里想,急迫又焦虑:别过去!
但是双脚踩在沙地里,江水漫过了他的小腿肚,站在前面的男人转过身又率先往前走,他伸手从水面上拾了一根树枝,将江面上漂着的竹篮勾了过来。
“啊。”对方发出一声轻呼,江水已经漫过了他的腰,他当然知道,那竹篮里躺着一个婴儿。
是个死婴。
不等顾丰年走近了去看,就知道,那篮子里未满足岁的孩子眼睛紧闭,皮肤发青,显然是早已经死了。
顾丰年站在江水里,心中一阵阵的发慌,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他死盯着那篮子里的死婴,忽然间,只见那孩子睁开了眼睛——冲着他微微笑了起来!
……
顾丰年猛地一下坐直了身子,眼前烛火昏黄,脸上惊惧交加的神色还没来得及完全收起,便对上了不远处一双探寻的目光。
夜里传来虫鸣,深夜静谧,屋子里静得只能听见他失了节奏的慌乱呼吸。
顾丰年伸手揉了把脸,也不知趴在桌上睡了多久,半边身子发麻,指尖都是冷的。
桌案上放了一盏茶,顾丰年刚放下的瓷杯抬头,就看见曹逸神色淡淡地望了过来:“做了噩梦?”
“恩。”顾丰年将目光收回来,伸手接过他递来的茶,温热的茶水入喉好像当真驱散了那点梦境中江水冰冷的触感。
“谢谢......”
原来刚刚他在记录档案的时候竟睡着了。
曹逸见顾丰年除了脸色不佳以外没什么大碍,也松了口气。他拿着顾丰年理出来的那份文卷逐字逐句地往下看。
“你看出什么?”曹逸忽然问道,他将那叠文卷重新放回桌子上。
顾丰年听罢,不答反问:“你信鬼怪一说吗?”
曹逸不解,但还是盯着顾丰年的双眸,缓缓答道:“我只相信事在人为。
他顿了顿:“这世道多的是比鬼神更可怕的人。”
夜里起了风,吹动树枝轻声作响。
顾丰年怔怔看着他,不知为何竟犹豫了片刻才道:“据说受阴气侵蚀之人,日夜受寒气所侵,三九伏天全身冰冷。传言女童之血放血食之,能抵阴秽邪祟侵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