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出声,崔一安反倒不说话了,只是一双眼死死盯着面前的一片黑暗。
黑,太容易让人滋生无数情绪了。
发泄过恨,发泄过怒,崔一安还剩什么呢?那就只有一腔委屈和想念了,虽然他挺厌烦这些矫情玩意儿的,但就是挥不掉。
贺楼戾白双手试探性地朝崔一安腰上揽,十指搭在他后腰上时,都是轻轻放下,似是感觉到崔一安推拒,他便能快速把手给收回来。
他怅然道:“本座平生,数以万年计,不曾感受过真正的喜悲,魂魄被碎裂时,也不觉那是多疼的感受。直到,看见你受伤,本座找不到你的踪迹时,那种痛却比毁我元神碎我魂魄更甚千百倍。”
“本座至今最后悔的事,便是那日灭煞取魄,却被煞侵,失了神智无法自控,让你在那轮回漩涡眼里,痛了百年。”
贺楼戾白最后话音都颤抖了,每一个颤音都落到了崔一安心尖上,跳出一阵酸涩刺心的旋律。
“本座说不出道歉的话来,却又胆怯不敢见你,怕你发起脾气来,惹得我生气,还舍不得动你一下。”
“一安……回到本座身边。”贺楼戾白眼里的缱绻都浓成蜜了。
崔一安咬了咬牙,指尖都攥紧了,冷声一嗤:“呸——别以为说几句话,装装可怜,老子就能当成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他什么时候表现出过自己是个大度的人?做错了事不道歉,就想获得别人原谅?
“你以为镜子破了,重新复合就能恢复以往?”
贺楼戾白双手一滞,他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崔一安鼻息冷哼:“你也去那轮回漩涡里待上个百年,我受的苦你都尝尝,我的苦你一样不差的毒体验,那才让我高兴呢!”
“滚开,别碰我!”崔一安费力地推开他的双臂,“带老子上去,老子要和你决战三百回,有本事就来堂堂正正打,别弄这种奸险伎俩。”
贺楼戾白满眸伤情,听到他这话,轻笑:“若是在榻上决战,本座可不会输给你。”
“去你大爷的!”崔一安下意识便抬手朝他脸的方向扫去。
贺楼戾白微一眯眸,声音也冷下了几分,“一安,六界之内,可没人能在本座的脸上甩巴掌,还甩了两次,还想甩第三次。”
他话音幽幽,却又明显宠溺。
崔一安才不吃他这一套,另一只手反手便打了上去,“去你的!”
“爷就甩你巴掌了,怎么,还想再杀我一次?”崔一安不怕死的挑衅着,下一瞬,他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人攥紧,转眼两人就到了九荒上。
崔一安勉强站稳身形,手挡着眼睛,刚从黑暗地出来,突然遇到一点亮光,还有些不适。
贺楼戾白站在他对面不远处,黑袍衣袖轻轻往后拢了拢,看着他的目光一刻都舍不得移开,开口却冷硬得很:“本座不杀你。”
“不过,”贺楼戾白那双黑眸微闪,微顿了顿,“若你说的这些本座能做到的话,一安,你可……你必须留在本座身边!”
崔一安听出了他话语里的哀求,虽然听起来,贺楼戾白还是那一副不可一世的语气。
“月纳之滨一战,你我必会有个了断。”崔一安掌心一挥,在两人中间划出一道深沟,“贺楼,到如今,何需言留在谁身边?从你利用我那一刻开始,我们就注定要走到这一步。”
“我不是个心胸阔达之人,特别是感情这方面。”
他活的时间或许不像贺楼戾白那样久,可他活的也不短,生命过于长久并不是件幸运的事,长生之后,生命中不会每天都充实开心,反而充斥在生活里的,是无边无尽的孤独寂寞。
对贺楼戾白心动,有一大部分是因为,他们有着相似的经历,两个孤独的个体相遇,免不了互相吸引。
至今,他对贺楼戾白的爱,也不曾有半分消减,甚至在他不知不觉中,故意压抑的想念中,越发深了。
可正是因为太爱这个人,所以才无法轻易原谅他带来的伤害。
崔一安目光清冽,看不出任何温情,道:“月纳之滨,我等着你。”
贺楼戾白眸光微黯,轻声问:“一安,那你真的便要连同仙界,与本座为敌了么?”
他缓缓迈步朝崔一安走去,“仙界任何一个人,于本座来说,都如同砂砾不值一提,本座从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来一个,本座杀一个,来十万,本座杀十万。可是,一安,这世间谁提剑冷指本座,本座都能以千百倍还回去,唯你不行。”
他如何能去挡崔一安的剑,又如何能挡得住?
崔一安唇瓣轻动,抿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