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寻芳的祖父姓姜,当年父亲曾是宫中太医,一番冤假错案令他满门丧命,只留他一人流落江南,重建了身为江南医药世家的蒋家。
那一日孩子出世,的确没了生息。
是蒋寻芳用毕生所学违抗了一众稳婆的论断,提出要带走孩子,做最后的救治。
他答应了蒋寻芳的要求。
可他怎么敢与阮笙提?
连蒋寻芳都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毕竟蒋寻芳的祖父曾方言绝不为皇室诊治,要想让他松口,绝非易事。
更何况孩子本身还经历了那样的波折。
到底,是错过了……
几日后,冰凉石碑上谢行朝以额相抵,手指描摹着他亲手刻下的字迹。
“谢行朝之妻。”
“笙儿,等我……”
身后不远处,怡晴抱着孩子,凑上前来:“忆深,这是娘亲。”
忆深是个男孩,谢行朝给孩子取的名。
忆深长相只有三分肖母,但仅是这三分,已足够谢行朝慰藉残生。
石碑冰凉,谢行朝的手指也染上凉意。
江南城中的雪没有下完,落上石碑,又被男子快速拂去。
是彻骨冰凉。
谢行朝带着忆深回到宫中时,圣上震怒得砸了玉玺。
他亲手给最为宠爱的三皇儿上了家法,却也抱着孙儿哄了一夜。
“孩子叫什么?”
没有圣上的允许,没人敢为端王上药,堂堂端王便跪在殿前,带着浑身伤痕,俯首作答。
“忆深。”
圣上拍着好不容易哄睡的孙儿,瞥见这张脸上和那个女子的三分相似,面露默然。
“也好。”
“将忆改做逸吧,皇孙孱弱,从今日起,便留在宫中照养。”
这是圣上的恩宠,亦是对谢行朝的威胁。
逸深身为皇长孙,备受瞩目的同时,亦危险重重。
楚家没了,还可能有赵家、李家、唐家……
只有谢行朝自己坐上那个位置,才能彻底保住孩子,让人不敢觊觎。
兴远十五年,端王为前朝姜太医一案平反。
兴远十八年,帝崩,三子谢行朝继位,立长子谢逸深为太子,遣请阮将军、皇太后子侄许应回京,封阮将军之女阮笙为后,许应为太子太傅。
全朝哗然。
哪有立一个死人为后的道理!
可谢行朝早已不是当年被推下水的单薄皇子。
铁血手段很快让朝中众人闭上了嘴,只猛着一股劲往后宫塞人。
却没曾想,谢行朝连后妃都不要了。
望昇十年,谢行朝在宫中推开了烈阳递来的汤药,在谢逸深红透的眼中,沉沉睡去。
他是开国以来,在位最短的帝王。
也是丧葬礼仪最为隆重的帝王。
治下十年,四海太平,倭寇未犯,边敌怖惧。
但没人知道,送入皇陵的那具棺椁,是空的。
“母亲。”
重新掩上坟上新土,谢逸深跪在坟前,对着素未谋面的母亲说道:“父亲让我来见你,与你说,我过得很好。”
他又三跪九叩给刚刚合葬的夫妻二人上了香,烟雾飘渺里,这座合葬坟旁的腊梅悄然开着。
今年江南没有雪。
来年会是好气景。
倘若有来世,那少女和她初见时的少年一同回到这座城时,只是寻常身世,大抵便能在这样的江南光景中,过上寻常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