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老板皱着老脸:“少东家您是不知道,我们管铺子的,没少跟官府打交道,那些官老爷哎呦!是真不好伺候哇!”
语方知被这一群大老爷们吵得头疼,在临街的红木椅子上坐下来,随口道:“怎么?钟馗现世?”
张老板摆摆手:“反正在店里摆一百个关二爷都不好使!”
一直在窗边站着的丫头说话了:“钟馗?那也得是个玉面钟馗!”
众人一听,纷纷往茶楼底下看,语方知也跟着瞧,瞧见一个穿官服的人。
官服朱红,余出后颈一抹白,腰封粗,锢出窄腰,袖宽而大,抬手便露出月牙白的腕子,这么一个人,芝兰玉树的立着,正由茶楼的小二指路,顺着小二的指头往楼上瞧。
语方知定睛一看,瞬间血气倒流,手边的实木扶手应声而碎。
小清大惊:“少爷,怎么了?”
语方知咬牙:“这人是谁?”
旁边的人听见了,悄声说:“户部新到任的侍郎,严辞镜,严大人。”又接,“新到任糖大人,醋大人都一样,我们都没活路!”
正说着,严大人已经一路由小二引到二楼。
二楼全都被语方知包下了,所以二楼没有其他的客人,全是东市与语家有来往的商人。
小二帮着介绍,一众商人已经殷勤地迎了上去,给严大人问好,语方知隔得远,没动,目光犀利地打量严辞镜。
形貌昳丽,实则心如蛇蝎,宠辱不惊,实则深不可测。
语方知嗤笑一声,无限嘲讽。杀一个人,做了三年的六品官便一夜之间升至四品,当真划算!
那边,严辞镜面前已经围满了人,全都是来介绍自己的,就想混个脸熟之后好说话。
“各位老板稍安勿躁。”声音清润有力,顷刻间,压下所有焦躁,“陈大人今日有事,换严某前来知会一声,收税期限还有余,收税细则按最后的告示为准。”
这一个个都是人精,都听出税金还有余地,吵吵嚷嚷地围着严大人哭诉,说税太高,银钱难赚,饭都吃不起,娃娃瘦得跟萝卜似的。
语方知差点要听笑了,他们还真以为严辞镜是什么勤政爱民的好官了?只不过是搪塞罢了,到时候公告下来要多少还不是得交多少?户部又不是他严辞镜说了算。
有不长眼的给严大人介绍,说他们江陵的少东家来了,忙着引荐,严大人推辞公务繁忙,摆手拒绝左侧这人递上来的茶水,又把右侧袖子里塞进来的荷包丢出去。
他不想再待,告辞离开。
“严大人!”人群后传来声音,慵懒随意又气势十足,“这么快就走啊?”
严辞镜没搭话,但却是立刻就停住了脚步,眼睁睁的,看着原来一直坐在窗边的人,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那人身量很高,不似寻常商贾之家出来的阔少爷,自有一股潇洒爽朗的气质,又比江湖人多了一股矜贵之气。
此刻语方知已经立在严辞镜面前,笑意虚浮,漫不经心,凭借着高他一头的压倒性优势,语方知毫不客气地打量这位新上任的严大人。
“状元郎?”语方知垂眸,“执笔的手,不知道使刀如何?”
话只有两人能听见,严辞镜眼神一凛,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
语方知退开半步:“小清!把随身带着的白艿凝露拿来,严大人终日忙碌,连脸上的伤都顾不得了。”
“不必。”
小清拿着瓷瓶不知如何是好,语方知夺了,硬塞进严辞镜手中:“严大人保重身体才好步步高升。”
说不好白玉瓷瓶更冷,还是严辞镜的手心更冷,语方知站得累了,又退回窗边,端起他那副若无其事贵公子的样子。
小清不知道自家少爷跟严大人说了什么,只觉得两人的关系很差,凑上前去:“少爷和严大人是初次见面,怎么看着要打起来了?”
“我区区一介草民,怎么斗得过官府?”语方知端起茶杯来。
“官大压死人,商人再有钱,还不是要在官老爷面前伏低做小?”小清眼尖瞧见茶杯见底,忙说,“少爷我再给您倒杯热茶。”
“不必。”语方知松了手。
下一刻,茶杯从二楼坠下,“嗙”一声,粉碎在严辞镜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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