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又对匆匆赶过来的许医生道:“我愿以后你的女儿,和我……”她说到一半,又说不下去了,一个转身,朝外面纵身一跃。
江奕想,她大概是想说“我愿以后你的女儿,和我遭遇一样的事”之类的话,至于最后为什么没有说完,大概是她对这个令她绝望的世界,所留下的最后的善意。
去他妈的同性恋是因为没有和异性做过爱!
愤怒盖过了恐惧,江奕想都没想,就拉着许医生的衣领,朝他打了过去。最后的结果是他被打了镇静剂,一针镇静剂打下去,瓦解了他一半的理智。
瓦解他另一半理智的,还是洛盈月,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完全被家人朋友放弃了,甚至连他们自己也都放弃了自己,死一个洛盈月没掀起什么波澜,那个被洛盈月捅死的男人是“治疗成功”的男同性恋,也没掀起什么波澜。
所以在戒断中心的掩盖下,洛盈月成了一个杀人后畏罪自杀的杀人凶手。
江奕不想因为任何人妥协了,即使对象是他妈,就算是为了他在这里唯一的朋友也好,他不想在这个该死的地方妥协了。
于是他开始反抗治疗,开始换来了殴打、比以前更残忍的禁食和幽禁,不过这些他都没有和简以钦说,他粗略的跳过,然后道:“因为进来之前手机等一切通讯工具都是被没收了,我爸妈来看我好几次也都被拒绝,所以我没办法联系到外界……”
他不相信父母会对自己这么绝情,所以他利用一次“治疗时间”,支开医生后偷用他的手机给他妈打了一个电话。可是没等他说完话,他妈就说:“儿子,你别怪妈狠心,妈只希望你变回正常人。”然后挂断了电话。
江奕震惊之余快速删掉了通话记录,没被发现。第二次治疗时支开医生后,江奕学聪明了,他给他出国留学的哥哥发了邮件,简单的说明了事情经过。
江诚比江国华理智强硬,也比李淑芬更加开明,他直接回国,把江奕从那里接出来,然后配合江奕打了报警电话。
后来那个“同性恋戒断中”被查封了,警方介入调查,听说他们害死了不少人,其中的洛盈月只是其中一个……
故事说到这里就算完了,江奕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笑着问他:“怎么样?我的人生够精彩的吧?”
简以钦不觉得精彩在哪里,他整个人都闷闷的,他觉得难受,但又说不清楚哪里难受,只觉得自己整个数据都不太好。
他盯着江奕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那后来呢?”
他声音很小,与其说是问问题,不如说是小心翼翼的试探。江奕敢肯定,只要他表现得强硬了冷漠一点,简以钦就能把这个问题打包之后咽下去。
江奕怔了怔,放空眼神,“在里面那么难熬的日子我都过来了,还能有什么?不过……”
其实从那里出来的日子,才是最难过的,第一是心理上,其次是生理上。
首先表现出来的就是严重的社交恐惧症,其次是不太明显的厌食症,以及比较浅度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幽闭空间恐惧症以及抑郁症。
他从一个阳光开朗的帅哥变成了一个阴郁的邋遢小伙,刚被江诚从那个地方带出来那会儿,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滴水不进,谁都不理,整天除了发呆就是睡觉。
幽闭的房间让他难受,可他不想出门,甚至连窗户都不敢靠近,因为那会让他想到洛盈月……他会时常从噩梦中惊醒,他会梦见洛盈月问他为什么来迟,为什么不救她……
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折磨让他压抑得不行,他硬撑了四天,最后晕了,他严重的胃病就是那时候折腾出来的。
江诚把他送进了医院,可是他已经不太能好好的接受治疗,医院白色的房顶、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病床、冰冷的仪器、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这里的任何一东西、一个人,都能让他的思绪飘回那个同性恋戒断中心。
然后医生就给他打镇定剂,或是把他绑起来,强制治疗。
等他身体好得差不多了,他哥又给他找了心理医生,对他进行心理治疗。
这样的日子大概又持续了一年,江奕渐渐的才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李淑芬也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想通了,渐渐的不在他面前提起性向的问题,他家一家人一开始对他的前男友“简以钦”只字不提。
江奕快速的结束这个话题,“后来的事你就全部知道了,我哥回国之后接手了萤火,他在国外也是学计算机专业的,所以干脆自主创业将萤火逐渐发展成了一家公司……然后我哥怕我一个人整天宅在家里会出点什么事,就把我丢公司来了。”
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听得简以钦格外的心疼。
他想了想,对江奕道:“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他快速的消失在屏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