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没有选择。
一声叹息,白衣人抬脚踏上了阵眼,如同慢动作一般清浅的一步,阵法终究大成,霎时间,整个天地突然静寂了……
水不再流,风声静止,耳边似乎只有缓慢的呼吸声与一下下的心跳……
“不可——”
远方传来的暴怒声如同打开了大阵的枷锁,瞬时之间,岛屿生灵之气被抽之一空,狂风大作,沙石漫天,林木花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腐烂,巍峨殿阙、仙山楼阁坍塌成堆,禁地中央爆出一道强烈红光直冲云天,耀眼无比,震耳欲聋,各门弟子隔离千丈之外仍能感受到令人恐惧的威压,不由自主弯腰跪拜,迎风流泪,可见神器毁灭之力足以惊骇尘嚣!
但风云刹那过后,生灵枯竭,原地却仅留一片苍凉荒漠……
至此,墨印毁,世上再无第一仙岛!
三百年后。
霭霭晚霞时辰,天空清明澄澈,燃烧着几缕淡淡霞红。
青丘山峰,云雾浅浅环绕,云澜宗两名弟子背着箩筐位于山顶药田采药。
其中一个白衣弟子显然是耐不住性子的,每挖出一株便要直起身休憩片刻,或是摘花捕虫,或是观赏风景,以至于时常一日都完不成任务。
这座山峰相当高耸,每当立于山顶,被云霞包围,万物尽收眼底,便令人沉醉不已。弟子拨开枝杈红叶,望着东边的云海笑容明亮,目光里流露着向往的表情,喃喃道:“师兄,我什么时候才能去那边游历啊……”
另一弟子抬头,见他望着东边,沉思片刻后安慰道:“若是运气好,待两年后风来秘境周边的云雾结界开启,你我便能在师门带领下去历练一番了。”
白衣弟子眼睛一亮,转头兴致冲冲道:“书中言第一仙岛悬浮于千丈高空之中,灵气纯净至极,景致也十分迷人,且危险甚少,岛主仙居更是用天材地宝堆砌而成,倘若能游走一趟,哪怕得不到什么东西,此生也无憾了!”
蓝衣弟子手中采药的动作不停,闻言只老成地摇了摇头:“可莫要称什么第一仙岛了,我听大师兄说,现在的风来秘境就是一座被移平了山河恶劣到寸草不生的荒岛,即便有宝物存留,也都被沙石埋到了地下,能否找到曾经岛主的仙居所在地还得凭运气,况且大多数的至宝早已被仙魔两界的大能所夺,我们这些普通弟子不过去捡捡漏罢了。”
“那真可惜,”白衣弟子皱了皱眉,面露失望之色,“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当年的神器毁灭吗,真不明白那位为什么要这么做。”
蓝衣弟子耸了耸肩:“谁知道呢,我看宗门典籍上所述,那位岛主喜与魔道为伍,不愿将神器交与仙盟保管,仙盟清霄仙尊心存怜惜,没有强制逼迫,无奈之下只派人驻守风来岛,保护神器,防止魔族入侵,可那岛主不知怎么想的,竟布下大阵抽尽整座岛屿的生灵之气毁了神器墨印,将那传说中被上天垂怜的福泽之地变成了如今干涩不堪的沙尘岛。”
白衣弟子听着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语气中满满的都是遗憾:“那位岛主也太荒谬了吧,清霄仙尊派人保护岛屿,他却如此不识好歹,那可是世上唯一的神器啊!”
蓝衣弟子正想附和两声,却见眼前一道红光闪过,顷刻间药田的亭子里便出现一个红衣人,两名弟子皆是一怔,接着连忙直起身弯腰问好:“掌门。”
闻烟然并未多看他们二人,只肃然道:“采完药赶紧下山。”
两名弟子心中唯恐刚才对先人的一番议论惹来掌门不愉,连忙点头称是,匆匆收起工具下了山。
此时,随远日渐沉,天边霞云之色更显浓郁,将东边整片的云海都染得绚烂无比,红得几乎妖异,仿佛是那被浓云包裹的岛屿正在流血哀泣。
闻烟然神情淡漠地望着天边霞云,熟悉无比的景色令那双因孤独流离而丧失了苦乐悲喜的眼睛里泛起丝丝涟漪。
可笑吗?
你不惜以千年修为、神魂俱灭为代价将神器毁灭,换来仙魔两道短暂的平衡,自以为是大无畏的牺牲,虽死犹生?
可事实上呢,你拼尽性命也要护下的天下苍生里,有几人感激怜惜于你?
红衣人微微挑起了嘴角,笑容略含讽刺,那只常年拿剑的手倏然抬起,肌肤光洁无暇,丝毫看不出它曾经血肉模糊的模样,手指张开,掌心凝现一件墨色方印,是当初在禁地霓林中拿到的毫无灵力波动的赝品。
他垂下眼,用眼角的余光看向这方印,倏地合起手掌,稍一使劲,便将它化成了粉末,飘散在药田里……
“便连我,也是怨恨你的。”
镜头掠过他低垂的眼睑与微微颤动的指间,向着远方而去,穿过那艳丽云彩与浓厚不散的雾霭,驻留在岛屿的沿边。
那条宽大澄清的风醒河早已被风沙填满,不见一滴水珠,远方仙山楼阁掩埋难寻,云林湖泊腐朽干涸,一望无际的荒漠与干枯的杂草将整座仙岛尘封,唯余沿边还徒留一块干裂的石碑,像是等待主人归来的沧桑的守护者。
清风拂开它周边杂乱的荒草,历经三百年无人打理,石碑上刻留的字迹被风沙磨损得模糊不清,仅有淡淡凌然剑意残留,可窥见它昔日风光。
时光于画面中倒流,山林变换,河水流淌,瞬息之间,土地重回青苍翠色,一道青衫男子背对镜头在空无一物的沿岸立起一块石碑,灵气聚剑,潇洒凌厉,刻下那灵力醇厚的八字。
——风来谓吾,第一仙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