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们一行的马车原本就停在湖边,等禁军们反应过来时,刺客已经杀到了跟前。
“慕容狗贼,你荒淫无道,残害朝中忠良,今日我们便要取你性命!看剑!”
紧跟着呼啸的吼声破空而来的还有一把把锋利的剑刃,前排禁军招架不住已然倒下,其余禁军被拖住脚步,无法及时赶来护驾,只余无涯一人在慕容城度身边力挡。
今日是为了给楚离尘母亲扫墓,他先前就猜到了楚家的财宝藏在这里,为了避人耳目才未曾多带人出来,没想到还是被某些人趁机而入了。
慕容城度胸前的伤口还没痊愈,前几日又身中剧毒未解,此刻接下几招就见吃力了。
就在此时,几名刺客齐齐举剑穿进马车,幸得有人提醒,楚离尘才勉强闪身滚到了另一边,他浑身一阵发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名刺客提着后领从马车轩口处甩了出来。
慕容城度见状双眸欲裂,拼着被刺伤一臂的代价,踏过车辕,翻身闪到了抓走楚离尘的刺客面前。
“找死!”慕容城度抽身一剑,电光火石间将那人胸口刺了个对穿。
“无涯!此刻不宜恋战!速速解决残党!”
慕容城度一边护着楚离尘后退,一边吃力地仰头吼了一句,他现下一心只想护着楚离尘去安全的地方,却没察觉到一名刺客已经跃上他们身后的马车顶上,只见刺客正双手握剑要刺向最近的楚离尘。
“慕容城度!后面!”
居然是楚离尘先发现了头顶的刺客,他大叫一声,下意识地用身子挡住慕容城度的后背,眼见刺客的剑近在咫尺,就要没/入自己的身体时,他紧张的闭上了眼睛,但随着一股大力将他扑倒在地上,楚离尘并没感觉到利剑穿过身子的疼痛。
只听上方传来一声闷哼,楚离尘慌忙睁开眼睛,便见刺客将剑穿进了慕容城度的后背,剑尖穿透他的胸膛,却在要穿进楚离尘的心脏前,被他胸前掉落出的碧翡滕花佩挡住了。
楚离尘丝毫不想庆幸,他的心瞬间被狠狠被砸了一下,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动不了也说不出话,直到刺客拔出剑,慕容城度的温热的血液溅了满身满脸,他才如梦初醒似的,叫喊了出来,“慕容城度!”
“君上!”
无涯解决完其余刺客,带着两名禁军匆匆赶到,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他怒吼一声,挑剑把刺伤慕容城度的刺客抹了脖子。
几人七手八脚的扶起二人,慕容城度强撑着身子,若无其事地抬手擦拭楚离尘脸上的血迹,他看着眼前人儿脖颈上已然有了裂痕的碧翡滕花佩,微微一笑道:“尘儿,别怕,本王没事。”
这个时候竟然还笑得出来,楚离尘气得抹了把眼泪。
“好了,你先上马车,我们该回宫了。”
待楚离尘上了马车,和无涯站在一起的慕容城度,忽然身体一晃,向后直直倒下。
“慕容城度!”楚离尘趴在轩口,他满目骇然,不断张合着嘴,声音紧张的变了调。这下也把旁边的无涯吓了一跳,他眼疾手快扶住慕容城度,随即也大吼道:“君上!”
楚离尘冲下马车,扑倒在慕容城度身边,“慕容城度,你别吓我!”
慕容城度满口鲜血,费力勾起薄唇,喘息道:“尘儿,我真不舍啊...”
“慕容城度!慕容城度!你不许...”不许闭上眼!楚离尘双手扯住慕容城度的衣襟,哽咽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可最后,慕容城度还是无法回应了。
楚离尘只觉得耳边的喧闹越来越远,四周景物开始发黑,他美目睁圆,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慕容城度!”
……
喧闹的官道上,老远就看见禁军驾马围在四处开路,紧接着一辆浴血的马车就在道路上疾驰而去,直奔天权王宫。
楚离尘痴痴望着慕容城度身下铺满的艳红,他紧紧抓住慕容城度的手,眼睛红的像滴血,哭都哭不出来了。
突然,脑中闯进一个可怕的念头,慕容城度会死,慕容城度要离开他了。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楚离尘立马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不可能,不可能的,我刚原谅他,他不可能舍得死的!
马车一路从宫门一直驶到了寝殿前,此时太医院所有太医也早已在寝殿内候着了。
楚离尘跌下马车,看着慕容城度被抬进寝殿,他双膝一软,跪在了冰冷的砖地上。
人绝望时,都会下意识的把希望寄托给神明,楚离尘也不例外,只见紧闭起双眼,伏下身子,开始在心里无数次祈求起上苍,只要慕容城度活下来,他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宫人们一刻不停地进出寝殿,端出一盆盆刺目的血水,一直等到了深夜,楚离尘再也受不住煎熬,艰难起身冲进寝殿。
刚一进去,就见齐太医摇头叹息,颤颤巍巍地说出一句令众人震惊不已的话,“老臣尽力了,君上性命无虞,但能否醒来只能看天意了。”
眼前一阵晕眩,顿时,温热的液体盈满了眼眶,楚离尘颤抖着苍白的嘴唇挪上前,拽住齐太医,“齐太医,你胡说什么...慕容城度他怎么...可能醒...不过来...”
无涯听闻这话,二话不说地从腰间抽出佩剑,直直架在了齐太医脖子上,怒吼道:“放肆!齐太医,是不是你与那群乱臣贼子串通要谋害君上!君上一向身子强健,怎可能中了一剑就昏迷不醒!”
齐太医瞥见无涯手里犹带着血的剑,整个人都愣住了,“老臣怎敢谋害君上,那剑伤离君上的要害不足几毫,加之胸前又有一处未愈的刀伤,情况必然是险之又险!能活下来就是万幸了!”
无涯闻言剑都握不住了,他怒瞪着身旁同样震惊的楚离尘,“竟然是你!你当初怎敢行刺君上?君上为人一向警惕,他到底是如何在意,才能让你在他胸口上刺上这一刀!”
楚离尘仿佛觉得有一双手正扼住他喉咙,他张嘴发出了干哑难听的声音,“慕容城度如若有事,我也绝不会独活。”
空气顿时窒息般沉静下来。
无涯默默收回了剑,是他之前没保护好君上,如今也同楚离尘一样什么都做不了,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别人?
无涯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心情后就出去了,现在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善后呢。
无涯离开后,楚离尘一步一顿地走到床边,看见双目紧闭的慕容城度,楚离尘只觉得心脏在不停抽痛,他好久没见过慕容城度毫无防备的睡颜了,可就是如此平静淡然,反而让楚离尘心碎不已。
楚离尘一手抚上胸前的碧翡滕花佩,一手轻轻摩挲着慕容城度硬朗的轮廓,一阵难以忍受的心疼涌上,他凄声道:“慕容城度,你答应要与我执手到老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
最后还是只有淡淡的呼吸声回应着楚离尘。
........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已到深秋,原本嫩绿的枝叶,如今也露出了衰势,变得发黄干枯。
慕容城度究竟昏迷了多少日,楚离尘都不敢去数了。
这一天,楚离尘如旧跪在床边静静看着慕容城度,他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慕容城度唇下的胡茬,欲泣不泣道:“你还不睁开眼看看吗?你睡了那么久,我都快撑不下去了。”
“......”回答他的依旧是慕容城度沉沉的呼吸声。
慕容城度昏迷的这些时日,前朝诸事都是靠着慕容城度扶植的几个官员勉强撑着,但也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几日他们已经为难地开始商议另立新君之事了。
可楚离尘并不知道前朝的这些事,他使劲揉了揉自己通红的眼,起身去偏殿拿药了。
自己到底还能坚持多久?慕容城度,你为什么还不醒?
等楚离尘再进来时,似乎没察觉到寝殿的气氛微妙的变化。
“是尘儿吗?”珠帘后忽然传来慕容城度磁性低沉的声音。
哐当一声!
端着药碗进来的楚离尘不由自主地松了手,他眼中颤动,大步冲进了内殿,当看见慕容城度熟悉的笑容时,楚离尘膝盖一软,竟然扑到床边跪了下来,泪流满面道:“你醒了!你终于舍得醒了!”他把头埋入慕容城度怀中,全身颤抖不止。
慕容城度心疼不已,控制不住地抬手搂紧了楚离尘的腰,他在泪水模糊的脸上印下一吻后,又伸出舌头舔去了楚离尘眼角的湿润,用那浑厚的嗓音安抚道:“哭什么,本王这不是醒来了。”
“你整整昏睡了二十五日...”楚离尘泣不成声,抽噎骂道:“以后…不许再留…我一个人了。”
慕容城度轻拍着楚离尘的后背,笑道:“我怎舍得再留你一人。”
........
天权六十八年十一月初六,楚离尘终于册封为君,封号离王。从此,天权再没有楚家乞儿,只有肩比国主的离王。
而天权自此也迎来了从未有过的盛世景象。
.......
春去秋来,花谢花开,转眼过去了三十年。
白发苍苍的楚离尘虚弱的躺在床上,此时的他鸡皮鹤发,早已不见年轻时的俊美容颜,只有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晶亮美目还能依稀看到当年的风华,“慕容城度,我们二人已经过了一辈子,走之前就让我自个安静会儿吧。”
楚离尘不想临死前见到慕容城度伤心欲绝的模样,他怕极了,他害怕面对自己舍不得离去却又不得不离去的那种绝望。
慕容城度咳了两声,带起几根下巴上花白的胡子,苍老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尘儿,你休想在最后一刻甩开本王。”
楚离尘一辈子都没拗过眼前的男人,他无奈的笑道:“都七老八十了还叫我尘儿,也不怕叫旁人笑话……慕容城度,我想再看一眼天权的风景。”
“好。”
两人佝偻着身子,被宫人们搀扶着走上宫墙,他们肩靠着肩,互相依偎地坐在了台阶上。
宫人们安顿好两人之后,便识相地走远了。
楚离尘握着手中已经被自己抚摸了数以千次的碧翡滕花佩,目光径直飘向了前方天权的万里河山,朦胧视野中的天权大地一片祥和耀目,暖阳也犹如自己当年和慕容城度初见时的那般晴朗宜人。
传闻人死前脑海中会回放起生前的种种,楚离尘不知看到了什么,时而蹙眉恼怒,时而笑意浓浓,那瞳仁混沌的双目旁也随之裂出许多皱褶,最后楚离尘缓缓合上眼,无力喘息道:“慕容城度,我累了。”
慕容城度闻言面无表情,他蠕动了两下干瘪的嘴唇,用早已布满深沟褐纹的大手紧握住了同样干枯的手掌,轻声细语地仿佛在哄爱人入睡:“尘儿,好好睡一觉吧,下辈子,本王还去找你。”
太阳西下,宫人们又在远处等了许久也没见二人有动静,直到他们惴惴不安地走上前轻唤时,只见慕容城度拥抱着逝去的楚离尘,将自己荒唐却刻骨铭心的一生也一同结束在了这秋意盎然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历时4个月,度尘曲终于完结了,感谢各位看官老爷一直以来的支持。
最后一章我写哭了,不管是慕容城度还是楚离尘,都是我心爱的儿子。
也谢谢喜欢他们的每一个看官老爷。
我们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