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放眼江湖路，遥遥无归人
大军浩荡而去，辰风门空，它再也建立不起来了，这里一无所有。千墨立在还散着热气的废区中，脚下鞋底已经被烫坏了。千墨摘下了纱笠，纱笠背在背上，黑色的纱飘摇着。
“哎！这……”山下路上，不知是什么人叹了一声。千墨回了头，往山下看去一眼，只见半山之处，一个人挑着担子，背着包袱立在路上，看他失去力量的身躯，兴许是绝望了。虽然说是绝望了，但他还是往山上走来了，亦步亦趋，十分吃力，而又不放弃。
千墨立在废区之中，凝视着来人，陌生的面孔，看那模样似乎是个书生。
待他走近了，千墨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人笑了笑，问道，“你是什么人？”
千墨没有理那人，那人笑了笑，擦了擦脸上大汗，“我来找我叔叔，我母亲过世前让我一定要找到他，与他道谢，听人说他最后出现的地方在辰风门。”说着，那人笑了笑，很凄苍，“不过，来不来已经无所谓了，早就知道……他死了，只是还想来看看，你呢？你来这里做什么，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这里的人。”
千墨很年轻，样子很美，不凶神恶煞，更不像一个恶人，论起来，他和眼前着少年差不多，身子甚至比这少年更单薄，也难怪了这少年对千墨说话好声好气。
千墨道，“我来看一个故人，我最后一次见他，他也在辰风门，不过今天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那人笑了笑，在地上坐了下来，“是啊，江湖路不好走，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来的路上我碰到了三王爷的马车，听说三王爷的马车里拉的是皇帝的尸体，如今天下连皇帝都没有了。”
千墨睨了他一眼，移动着脚步，正欲离开辰风门。只听那人又道，“我叫梁师沉，你呢？你叫什么？”那人边说，边从担子中取出水来，递给千墨，问道，“你要喝吗？这山上都没有能喝的水了。”
千墨摇了一下头，明亮的眸子倒映着那少年的模样。梁师沉，他记下了这个名字，不是因为这个名字的特别，而是因为那个少年的平凡，平凡的人，平凡的性子，平凡的眼睛平凡的模样，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不平凡的地方。
千墨施展轻功，犹如一条黑色巨蛇，划过长空，落至山间。
梁师沉叹了一声，“又是武林中人。”边叹，边摇头，边将手中水壶收入担子里，他的担子里挑着的，是烧饭的锅，是装水的壶，也有书本笔墨，他的包袱里装着的，只是衣服。
千墨到了山下，寻了个茶馆，坐下来，安静地呷了口茶，默默地看着窗外，窗外得景色是萧索的。窗内的人，是孤独的。
赤黑色的衣服，冷艳苍白的面孔，沉静的黑色眼眸。眼睑微微拉下，心口处的伤口在疼。
时间，一如既往地走着，它没有因为任何变故而混乱。但千墨的生活却偏离了轨迹。
夜晚的时候，伊昌也来到了这个茶馆，伊昌仍旧一袭白衣，白衣如同松上白雪，伊昌的脸上依旧有温和的笑容，笑容和煦。
千墨打开了窗子，在窗口下摆上一根长凳子，人就躺在凳子上，月光照了进来，照在他的身上，同时也在地上拉了一道影子。
“驭鬼楼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伊昌站在千墨的身后，千墨听见了伊昌的声音，没有回过头去。
伊昌道，“我只说一句话，驭鬼楼的存在，关系着整个中原，莫要将驭鬼楼让给有谋逆之心的人。”
千墨仍旧如同没有听见一般。
伊昌顿了顿，再也没有别的话，温柔的目光从千墨身上掠过，脚下轻缓的步伐远离了房间。
千墨依旧没有回过头，眼睛望着悬挂在树梢的月，月光下，仿佛正有一缕红色的衫子在摇曳着。
南宫九没有在辰风门，他会去哪里？千墨想要知道他的下落，但却又不知道寻到他的下落之后该做什么？那个人，已经与一个男人成婚。所为的誓言与承诺，终究还是败给了人心。
千墨轻轻地吁出一口气，修长的手指捻着那圈金丝，轻轻地摇晃着，摇晃在眼前，仿佛催眠的术法，看着看着，睡意竟然上来了。
窗外，一阵朗读的声音响起：“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千墨闻声，好不容易来的睡意竟然又散了，反倒随着那声音念了两句：“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
千墨的声音不比窗外人的声音明朗，反倒多了几分愁。
但这声音，确确实实让窗外的人听了去，窗外的人沉下心来，探着头，往楼上望去，良久不曾再听到楼上的声音传来，便又埋头继续念诗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千墨合着眼睛听着，听着听着，偶尔也会跟着念上一两句，那人又读到了：相去万余里，故人心尚尔。
千墨从凳子上立起来，探头往外看了看，那人到底是谁，夜已破深，精神竟如此之好，声音不沙，明朗而动人。
“是你啊。”千墨见着那人，轻叹一声。
而那坐在树下石头上，借着月光看书的人也惊讶地抬头，看着千墨，“竟然是你！”
千墨微微一笑，手搁在窗棂山，下巴搁在手上，望着树下的人，问道：“这些东西，考状元又用不上，读它做什么？”
“这夜，不读它，我又能做什么？”那人说，“爬涉千里，始终不曾到过京都，半途听得叔叔命亡辰风门，却是连个尸体也没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