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苏琰
从某种角度来说,我已经不算是一个人了,但我确确实实以人的姿态活着,我自问,我比任何人都活得更像一个人。从很早开始,我就知道,我的生命并不长。但在这并不长的生命里,一直都有香一陪着我。
我唯一害怕的事情就是我死后,香一会很孤独。
在我的国家,有一座神秘的宫殿,除了巫师,别人都不能进去,里面有一潭水,铁掉进去,都会融化。
但关于这潭水,还有另外一个除了巫师以外,别人所不知,也没有任何人证实过的秘密,凡是身体融化在这潭水里,灵魂便永远也得不到解脱。这是一个诅咒。一个可怕的诅咒。
而我,我选择了这潭水,因为我不希望我的灵魂得到解脱,无论是痛苦也好,欢乐也好,我都要陪着香一,如同香一陪着我一样。
许多时候,我都看见香一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一个人,孤独的凝望着远方。在香一的身旁,永远都有一个空位置,那个位置是留给我的。
有的时候,我觉得我成了一只鸟儿,从香一的肩膀上飞过去,然后又从香一的头顶飞过来。有的时候,我又觉得自己是一片树叶,长在很高很高的枝头,风一吹,我就落了,然后我就落在香一的眼睛里。香一不孤独,有我在,香一一定不会孤独的。
香一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而且香一还能看见我。许多时候,香一都会倒上一杯酒,放在他的身侧,轻声地说:“琰,这酒的味道不错。”
有的时候,香一也会弄一手曲子,他说:“琰,听完这首曲子,我便舞剑给你看。”
瞧,香一是看得见我的。他是知道,我一直都在陪着他的。
但在别人的眼睛看来。香一一直都是在自言自语,为何呢?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只有香一爱着我吧,所以也只有香一能够看见我。
但香一真的能看见我吗?
我不知道,夜间的时候,我化成了烛火,跳跃在房间里,香一走到哪里,我就跟着往那个方向跳跃,有的时候,火焰距离灯芯远了,火焰灭了。我便恐慌地没入了黑夜。
香一也不喜欢黑暗,所以香一又将烛火重新点燃。但这时的烛火已经不在胡乱跳跃了,因为我觉得我已经成了一面被子,我正躺在香一的床上。
很快,夜深了,香一看了一本书,然后躺进了被窝里。我觉得他就躺在我的怀里,但香一却好像不知道那面被子就是我。
香一在梦里,到处找我,我听见他在叫我的名字,他的手伸出了被子,在胡乱地抓着,找着,他正在梦里到处找我,到处找着,他为何感觉不到我呢?我就在他的身上啊!
天亮了,香一起床了,香一很宁静,他不喜欢和别人说话。有的时候,他会去见沥斯的大祭司,大祭司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很年轻,看模样其实不过一二十来岁,皮肤水灵灵的,好多时候我都觉得香一爱上了那个大祭司。
香一看大祭司的眼睛很温柔,很渴望。我嫉妒,这个时候,我仿佛成了一阵风,胡乱地蹿在他们两个人中间,不让他们在一起,连他们的目光,我也不让他们触碰在一起。
香一因此很难过,直到大祭司在我地捣乱中离开,香一才落魄地转身。
香一转过了身,就会变得很不快乐,我也因此变得很不快乐起来。哪怕我融入了温暖的阳光中,照在香一的脸上,温柔地抚摸着香一的脸庞,温柔地亲吻着香一的眼角、眉梢、嘴唇以及鼻子。但香一始终都不快乐。他仿佛在恨我,恨我捣毁了他和大祭司的姻缘。
直到很久以后,不知道是香一的第几个孤独的秋天,香一坐在树下,点了一个香炉,香一说,“琰,你在吗?”
我化成香炉上的烟,努力地跳跃着,让香一看着我,香一看着我。但香一的眼睛看见的是香炉上的烟,而不是我。
香一的手习惯性地往一侧轻轻一握,握住空无的气息,而我就在他的面前啊。为何他总是看不见我呢?
我一直都在努力地陪着他,一直都努力地陪着他。
“香一!”我叫他的名字。他的眼睛苍苍茫茫,仿佛瞎了一样,他的耳朵,嗡嗡地响,就是听不见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