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于高考,碍于自己的纠结,晏妈妈没有开口,谁都没有说,如果闭上眼睛堵住耳朵,那么她什么都不会听到,但总有人会来把她叫醒,比如晏安枕头下面的那些东西,比如江醒那一个电话。
接到江醒电话的时候,她以为她会暴跳如雷,以为自己会按捺不住脾气,对这早就知道的真相感到失望与愤怒,但她只愣了一瞬,心底从未这样平静。
不用你操心,管好你自己。
晏安的呼吸声越来越重。
江时予抿着嘴唇,想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开口说点儿什么,但他发现他完全无法开口,晏妈妈发现他们的事已经超过了半年,这半年里她想通了太多,纠结了太多,根本不需要他们开导什么。
“你们俩来找我摊牌,其实也不是想表达什么,对吧?”她眨了下眼睛,抬起头,竟然从脸上强撑出一抹笑意,“只是想听听我的想法,哪怕被我打一顿也没关系……不管怎么样,你们两个都不会分手的。”
分手两个字落到晏爸爸的耳朵里,像终于给什么东西判了刑似的,他挺直的背一下弯曲下来,刹那间仿佛老了十岁,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晏安眨了下眼睛,眼泪终于滚落下来。
“我也不是要你们分手,就是……反正你们也不听我的,但是,”晏妈妈皱了下眉,词穷了,“可能,我还是觉得,如果家人都不支持你们的话,这条路就更难走了。”
“谢兰兰不支持你们么?”晏爸爸低声问了句,“别和我说她不知道。”
“她……知道,”晏安哑声说着,非常坚定地把谢兰兰拖下了水,“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所以现在年轻人还是挺支持这个的,是不是?”晏爸爸笑了下,从兜里摸出烟,叼在嘴里却没点。
整个客厅一时间寂静得像没人在家。
小冰雹早就察觉到这些铲屎官的不对劲,但它懒得管,蹭到晏妈妈的腿边,脑袋往拖鞋上一枕就睡着了。
晏妈妈低头看了它一会儿,忽然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江时予看了晏安一眼,轻声说:“高三开学的时候。”
“哦,那也有一年了,”晏妈妈沉默了会儿,继续说,“就是这么个情况,你们俩要谈恋爱,我不反对,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把自己给说服了,之后的路,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晏安和江时予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晏妈妈说完这句之后就起身,回房间去了。小冰雹被闹醒,往旁挪了两步,自己回了猫窝,晏爸爸看了他们两个很久,大概是有话要说,又觉得话都让自己老婆说完了,几次三番张口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站起来,对着江时予说:“你过来一下。”
说完就起身去了阳台。
江时予愣了会儿,跟了过去。
晏爸爸叼在嘴里那根烟终于点燃了,火星子一闪一闪,烟雾像轻纱,缭绕着消散在夜色中。
这会儿算不上晚,但对面几栋楼里还是有人家早早熄了灯,江时予听见蝉在叫,一声盖过一声,有种凄凉的味道。
晏爸爸往窗外看了会儿,忽然又在兜里一摸,拿着烟盒抖了根烟出来,江时予摇摇头,说:“您上次和我说戒烟,我就戒了。”
“倒是听话,”晏爸爸把烟盒收回去,继续看着外面,“这事儿上你能听叔叔一句话么?”
江时予顿了顿,手悄悄握紧了,说:“不能。”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儿。”晏爸爸看了他一眼。
“……和晏安有关的事儿就不能,”江时予改口,“其他的都听您的。”
晏爸爸叹了口气,弹了下烟灰:“你和女孩儿谈过恋爱么?”
“没有。”江时予说。
“有女孩儿喜欢你么?”晏爸爸继续问。
“……有。”江时予如实回答。
“那你怎么没想过去和女孩儿试试呢?”晏爸爸大口大口地抽着烟,没等到江时予的回答,很快点燃了第二根,“你离阳台边远点儿,我怕我忍不住推你下去。”
江时予沉默着往后退了两步。
这说正经事儿也不忘逗两句的习惯倒是挺熟悉,估计晏安就是从这儿遗传过去的。
但更多的问题,江时予回答不了他,只能沉默应对,晏爸爸点燃第三根烟,快抽完的时候,他突然看见这个男人的手有些发抖。
晏妈妈想了半年才把自己说服,想到自己丈夫那个脾气,没有第一时间去告诉他,现在这个消息突然击过来,晏爸爸需要多久的时间来适应?
“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晏爸爸闭了闭眼睛,隔了很久才继续说,“两个好孩子在一块儿……好,挺好的。”
江时予抿了抿唇,眼眶有些发酸。
晏爸爸没有再说下去,第三根烟抽完之后他突然抬起手,对着江时予后脑勺很用力地来了一下,江时予被打得有点儿懵,差点儿还手,好歹是抑制住了。
晏爸爸指了指他,没有再说什么,将烟头和烟灰收拾了下走了,江时予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等脚步声远离了才走出阳台,看见晏安站在阳台门外,揉着后脑勺发愣,很显然也被打了。
晏爸爸回了房间,两个人一时间都有些愣神。
那种想象之中的洪水猛兽落到眼前,突然变成一潭平静的湖水,狂风都掀不起波澜的巨大落差感让两个人都很懵。
过了会儿,江时予忽然说:“他们接受不了。”
晏安愣了愣,点点头:“嗯。”
江时予的视线飞快在这个房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到晏安身上,轻声说着:“但是他们很爱你。”
晏安还是愣了会儿,眼眶红得更厉害了,继续点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