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浦闭目,再一次与身上的人共赴巫山,身体越来越轻,可他的心却越来越沉重。
我怎么这样轻贱啊。
一滴清泪自他眼角滑落,与左鬓细密的汗珠儿混合在一起,融进了散乱的黑发中。
苏云浦调船北上的行动其实迅速又隐蔽,但这个消息几天后还是被密使通报到了萧阁手里。
萧阁只看一眼便转身把密笺烧掉,他用人的方式已近似一位明智的帝王,宽严相济,张弛有度。起先因为苏云浦和陆延青的同窗关系,他一直有所戒备,甚至想过苏云浦可能是傅弈亭甩在南部的一根长线,但是看到苏云浦扎实严明的治理成效,他已经打消了顾虑。尽管这次苏云浦的行为已经越了边界,可萧阁却仍能从理性的角度考虑,这件事对吴军没有太多消极影响,他也相信苏云浦不会接二连三地给朝廷提供帮助。
泰顺多廊桥,梁木别压成拱,那古朴完美的弧度与水中的镜影结合成半清晰沉寂,半迷离荡漾的圆环,萧阁着一身窃蓝色的松纹宽袖深衣,正站在廊桥正中,飞檐斗拱挡住了皎月明星,他周身浸染在夜色里,那张绝美的面容上,有些不合年纪的成熟与沉郁。
“掌门,该回去了。酋云会离你不得。”萧阁轻叹一声,走到栏杆前,眺望着远处的河流。
青龙仍带着面具,他凝视着面前的人,丝丝溶溶的水纹挤散了月光,向上映在萧阁脸庞上,粼动的光痕给他禅静白皙的脸庞添了几丝生动的悦然气息,可青龙还是能感受到他眼眸中的拒人千里。
“听说你把扬州的祖业变卖了。”青龙显然还不想走。
“嗯。军备之需。打仗有五分靠的是钱粮。”萧阁轻轻一笑,真好似寒冰融雪、春回江南。
“所以,为什么替我补浙地的这笔债?”青龙心里其实还在有所期待,“这不是个小数目。”
萧阁不想让他误会,只道,“掌门不杀之恩,萧某无以为报。”
青龙走到他面前,伸手轻轻碰了他脸颊一下,“绝不是这个缘由,你若狠心一些,有的是机会除掉我……据我观察,你不是个心软的人,为何到我这里便……”
是啊,你只是与他相似,我便纠结难作至此!
望着那漆黑的瞳孔,萧阁眉心紧蹙,他此刻真想与青龙袒露自己心声,可又知这样会招致青龙对傅弈亭更多的仇恨,于是拼命压制着,改口道,“掌门是英雄豪杰,萧某……素来以仁为本,不愿树敌,也不愿枉杀一人……”
青龙忍不住笑了,“倒真是个倔强性子,心事藏得忒深!这几日送你过来,原想套套你心中想法,怎料你嘴严得很,满嘴仁义道德的空话,半点儿私心不露!”
“朱雀是个好姑娘。”萧阁直视青龙眼眸,“这便是我的真心话,掌门爱听否?”
青龙声音一下子冷下来,“我不爱听。她好在哪儿?一点儿也不好!”
这次倒是萧阁笑了,兄弟二人这别扭性子,倒真是如出一辙。
“她对你一片痴心,甘愿为情付出。这不好么?若在我与酋云会中割舍掉一个,掌门会如何选择呢?”
青龙哑然,他确实喜爱萧阁,但他却不能为他放弃自己的事业。
萧阁已然猜到答案,他抬眼望向明月,心里突然舒畅了许多。青龙却显得有些沉闷,默默低头不语,二人在桥上静立许久,却听一声尖锐的鹰唳打破了清夜的宁寂。
雳儿很久没见到自己这个主人,很是激动,落在萧阁肩上之后,便一个劲儿用头蹭他颈窝儿。
“是他的鹰?”青龙带着几分妒意问。他知道自己父亲就有训鹰的喜好,自然想到傅弈亭那里去。
雳儿这才发现萧阁身边有个高大的陌生人,说他陌生,那人身上却又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雳儿歪着脑袋盯着青龙看,时不时跃跃欲试地振翅想飞到他肩上去。
你敢过来老子就掐死你。面具之下,青龙酝酿着杀意。
萧阁却伸臂拦着雳儿的举动,他想了想也没有必要避着青龙,当下便卸了信笺,展开观阅,面色逐渐凝重起来,“他叫我出军敦煌相助……”
青龙想起幼时在傅峘书房内看到过厚厚一摞密信,都是发往敦煌、云滇的,现在想想,这一带想来情形复杂,于是嘱咐道,“你要小心,这两个地方水深的很。”
“我现下不打算过去。”萧阁将信笺揉成一团,“吴军自有南进的计划,我不会因为他这封信便往西北去。”
“无论什么时候与他相见,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青龙从怀中掏出一只鼻烟壶,塞到萧阁手心里。
萧阁低头一瞧,这琉璃鼻烟壶上雕画着一株菡萏,旁侧环绕着一条青龙,似在窥伺,又似在守护。
多年后萧阁回想起与青龙的相知相识,仍是唏嘘不已,那时他怎会知晓,这一夜竟是他们最后的诀别。
在撩美人上,小陆已经是王者级别了,小傅还是青铜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