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在挨了一顿鞋底板之后老实了不少。其实他一直都很老实,不知道怎么的竟突然使坏,看来还是得经常教训才是。
祝南疆一边埋怨瞎子一面飞快地到达了目的地,路上几乎没有遇到行人。
老房子因为中间易过一次主,屋里的光景已不复二十多年前的模样。原先温长岭的卧室现在空空如也,客厅里只剩下些杂物和一张陈旧的沙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半个钟头之后长岭悄无声息地从祝南疆给他留的门里溜了进来。
为了不被发现这屋里有人,祝南疆没有开电灯,事实上他不确定这房子还通不通电,因为自从买下它之后就从未请人打理。
当温长岭的身影出现在客厅门口时,他先是条件反射地握住枪柄,而后又忽地松了口气。
——哈!是哥哥。
黑影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扭头朝身后张望,大概是在确认有没有人跟过来。
祝南疆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在澡堂门口遇刺,当时那些刺客也是尾随温长岭而来。其实,仔细想想,要取自己的性命是多么容易啊!比如现在要是有人从门口和窗户外面冲进来,自己再怎么抵抗是没有生还之地的。
哥哥做的没错,比起自己在没有护卫的情况下只身前往租界,还是他来这儿比较安全。
祝南疆习惯于追随而非等待,因为在大部分的记忆里都是他在寻找温长岭。尽管对方曾承诺等一切结束之后来找自己,但他心里其实并不很相信,不是不相信哥哥的话,而是觉得这一切不会结束,或者说自己等不到结束的那一天。
现在,在这漆黑而狭小的屋子里,他背靠墙壁站着,温长岭推门进来,背后是微弱的月光。这让他想起二十多年前的那些傍晚,对方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靠近阴影中的自己,带来一点光亮。
回忆像潮水般淹没了他。抬手捂住心口,他感到那里在慢慢变软,变脆,变得不堪一击。他想立刻冲过去抱住他,像那个时候一样撒娇,耍赖,求他“带自己走”。可现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一旦松懈下来,就会让那些想要他命的人有机可乘。
所有的软弱都在十一岁那年用尽了,从此往后他再也没有机会讨人怜爱。
“哥哥,你来了。”草草平复下情绪,祝南疆抬腿走到温长岭跟前,“没人跟着吧,要不要我出去看……”
话音未落对方忽然一把抱住了他,力气之大撞得他接连后退两步,小腿抵上沙发边沿。
熟悉的气息充斥了他的鼻腔:“南疆,跟我走吧。”
“哥哥?”
“形势恶化,上海已不能久留。总务室已派人去重庆设立办事处,一旦上海告急,剩余人员机构全部内迁。”
“内迁?现在轮船紧缺,长江的航路也不安全。你们……”
“现在的确一票难求,但总还是能有办法,俞先生也愿意提供私人船只供难民疏散和工厂企业转移。”温长岭道,“只是日本那边好像听到了风声,这几天有两名职工被宪兵队逮捕。”
“宪兵队?宪兵队怎么会进租界抓人?”
“人是在华区被抓的,老厂子的仓库里还有些器材,本来是想一起运走。”
“我,我不知道这事……”祝南疆想起手下曾说他来过公馆好几次,心里一阵慌乱。
——果然是印刷厂遇到麻烦了,哥哥找不到我一定很着急,他会不会以为我是故意不见他呢?
“别急,我回去就帮你问问,说不定……”
“别问了!这些事你不要再管了!”温长岭松开胳膊,下一秒又猛地捧住他的脸颊,“跟我走,去重庆,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说:
冒泡!| ??? )?